人散去,水榭空落下来,只留谢知非一个人,无动于衷地看着眼前的一桌冷菜,若有所思。
有脚步声近。
他一抬眼:“大嫂怎么来了?”
“想来恭喜一声三弟,和晏姑娘拨开云雾见青天。”
朱未希笑着上前:“我看老太太的意思,事情八九不离十了。”
“我看未必!”
身后有声音横出来。
朱未希脸色微微一变,扭头,笑道:“大爷来了,太太怎么样?”
“歇下了。”
谢而立上前,目光在发妻的侧脸上停留一瞬,露出一点柔色。
朱家心魔解开后,两人的关系变得比从前更微妙。
他看得出来,她在暗中一直使着劲儿,想把两人的关系往前推一步。
朱未希见男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赶紧把耳边的一缕碎发撩到耳后。
侧脸在灯下更柔了,谢而立艰难地挪开视线。
“老三的婚事,太太说了不算,老太太说了也不算,还得老爷发话。”
都说知子莫若父,倒过来其实也一样,知父莫若子。
老二今儿有句话说对了,老三的身份今时不同往日,他已经光明正大地站在太子殿下的身侧。
日后太子上位,前途不可估量。
而晏姑娘是晏行一手教养出来的,性子脾气都太像晏行。
晏行没办法在官场立足,晏姑娘也没办法在京城的贵妇圈立足。
那个圈子是她的性格融不进去的。
融不进去,就意味着对老三没有帮助。
如果老三想一步一步爬到高位,晏三合就不是良配,他的良配得是个八面玲珑,深暗官场规则的的世家千金。
“这几日我会让你大嫂留心老太太院里,父亲那头我来留意,”
他轻轻叹一口气:“你放心,你们的事,我会在一旁帮衬的,只是成不成,且看她的命。”
她的命怎么了?
好着呢。
是我这个粗人配不上她。
谢知非心里对这话生出反感,一双漆黑双眸格外淡薄。
今儿这事,娘和老祖宗的反应,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唯有爹……
爹从头到尾,都没有流露出半分态度。
“大哥,如果我提一提晏行的事,你看这事有几成希望?”
谢而立深思良久,“老三啊,此一时,彼一时。”
离晏三合第一次进京,已经过去一年半。
人心易变,世事难料,谁也不知道在爹的心里,晏行还是不是他最深的愧疚。
朱未希一听男人说这样的话,心里哪还有半分喜色,好好的一对有情人儿,别又重蹈了她的覆辙。
谢而立虚咳一声:“别愁眉苦脸,总还有希望的。”
朱未希微微怔愣,随即笑道:“大爷说有希望,就一定有希望,老三啊,你也别愁。”
“不愁。”
谢知非:“今儿这事,我就没指望能成,只是想让大家心里先有个数,以后再缓缓图之。”
朱未希:“你打算怎么个图法?”
谢知非声音很淡,口气却异常坚定。
“左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但从小到大,还没有我谢三爷图不成的事儿!”
……
青石路的另一头,走着谢道之母子二人。
二人一路无言,进了濨恩堂。
谢道之亲自替老太太褪去外衣,散下发髻,扶她到床上坐下。
丫鬟端来药盏,他尝了一口,才奉到老太太嘴边。
一盏药喝完,老太太冲儿子摆摆手道:“我儿去吧。”
“母亲好好休息。”
谢道之躬身行礼,转身走到珠帘前,脚步停下,扭头往后看。
恰这时,老太太也抬眼去看自个儿子。
四目相对。
都从彼此浑浊的眼睛里,看出了一点深意。
这点深意无需多言,是相通的。
老太太收回目光,“这一回,老爷真要上心了,无论如何也得给老三挑个不错的好人家。”
谢道之很快答了一声:“是!”
……
在谢家平静的水面上投下一块大石后,谢三爷又不见了踪影。
谢小花心里急死了。
小崽子啊小崽子,这个节骨眼上,你好歹也在老太太跟前卖个乖,哄一哄啊。
再不济,也往老爷房里跑得勤快些,时不时的提一提晏行的事,好让老爷念着旧情,应下这门亲事。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仅仅一夜之间,四九城的高门都添油加醋的传开了——
谢府三爷相中一个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丫头,和长辈闹翻,连家里都不住了。
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到别院。
“怎么着,早前你们谢家一个个跪在晏行面前,跪在三合面前,要死要活的样子,都他娘忘了?”
李不言气坏了,插着腰在院子里开骂。
“这会来嫌弃我们三合门第低,嫌弃得着吗?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个,你们谢家是个什么玩意?
四十几年前,还当街要饭呢!一帮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有这骂的功夫,不如想想怎么瞒过殿下。”谢知非一身灰衣走进来,脸色铁青。
哟,听见了?
“三爷。”
李不言拦住去路,故意挑着一边的眉:“和我透个底呗,谢家如果不同意,你打算……”
“死磕。”
“要死磕也不行呢?”
“远走高飞。”
“要谢家拦着不让走呢?”
“不有你吗?你是吃素的?”
谢知非说罢,也不去看李不言脸色的表情,径直往书房去。
李不言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咧嘴笑了。
怎么回事呢?
这姓谢的和从前相比,越来越有男人味了。
……
书房里。
晏三合看着男人眉眼之间干净的少年气,忽然想到初见时,他一身浓浓的纨绔样儿。
怎么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变了个人的谢三爷往她面前一站,“外头的传言都听说了?”
“嗯。”
“心里什么想法?”
“谢府还真是嫡庶有别呢。”
谢知非都给听笑了。
这话影射的是老太太从前撮合她和谢老二的事。
“没办法,谁让爷受宠呢。”
他斜着眼看她:“除此之外,就没点别的想法?”
晏三合:“三爷勇气可嘉。”
等的就是这一句。
谢知非把脸凑近了,“有赏吗?”
“没赏。”
晏三合话锋一转:“还有罚。”
谢知非惊讶:“为什么要罚?”
晏三合面色凝重,“这个节骨眼上不该向家中长辈坦承我们俩的事,白白耽误你的功夫。”
“没耽误,我想出怎么瞒怀仁的法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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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一更,怡然病了,就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