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家的报复很下作。
有一回,朱六爻被请到南边宜兴的一大户人家看阴宅。
阴宅有很大的问题,朱六爻用罗盘做了很大的调整,结果三个月后,那户人家的独子,突然发疯跳河淹死。
半年后,媳妇夜里把床单往梁上一套,也上吊自尽了。
一年之内两条人命,那家觉得事情有蹊跷,就找了附近看风水的高人。
结果那高人一看,说是阴宅调错了。
那家人不干了,千里迢迢、披麻戴孝跑钦天监闹事。
事情闹太大,很快传到了宫里。
先帝大怒,当场就要摘下朱六爻头上的官帽。
堂堂钦天监监主,私下替人看阴宅也就算了,竟然还看错了,闹出人命,简直丢朝廷的脸面。
墙倒众人推,破鼓众人捶。
就在所有人冷眼看这场好戏时,孝仁皇后站出来替朱六爻说了几句话。
一来帝、后二人感情深厚;
二来皇后从来不掺和前朝的事,这番开口实在少见。
皇帝把事情暂时按下,命钦天监副监主带着几个人,远赴宜兴一探究竟。
这一探,才发现不是朱六爻调错了阴宅,而是阴宅被别的人动过手脚。
事情水落石出,朱六爻也化险为夷。
“后来,老太爷又专程跑了一趟宜兴,在那户人家的阴宅边呆了三日,才发现动人阴宅的手法,是邢家人的手法。”
老总管:“老太爷这才明白过来,这是邢家对他上次插手梁家事情的报复。”
朱远墨皱眉:“出这么大的事情,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那户人闹到了钦天监,所以咱们府里知道的人不多。”
老总管:“老太爷又下了封口令,命我们几个知情的人不准往外透一个字,违者赶出府。所以……别说大爷不知道,便是老爷,也未必知道多少。”
朱远墨:“后来呢,那户人家怎么消停的?”
“老爷第二次去宜兴,给那户人家又寻了一处风水宝地,还赔了五千两银子,事情才解决的。”
老总管看向晏三合:“晏姑娘,这就是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事情的来龙去脉,和老和尚说的话严丝合缝的对上了。
朱六爻心软,坏了邢家的阵法;
邢家就暗中动了朱六爻看过的阴宅;
贵人是孝仁皇后。
至于后面……
晏三合沉吟道:“邢家报复不成,便又动了别的阴招。”
谢知非接话:“你们朱家不自诩名门正派吗?那我就教坏你们的孩子,让他走一走歪门邪道。”
小裴爷摸着下巴冒出来的一点胡茬,“结果还真教坏了。”
李不言托着下巴:“怪不得邢家绝种了呢,做事的手段的确下作,都在背后玩阴的,挺狠的。”
朱远墨咬着牙冷笑:“祖师爷说过,身正,邪气不侵,也是他自己本来就心思不正。”
谁也没有料到朱远墨会说这样的话。
没错。
朱旋久遇到刑家女人的时候才多大,换成别的孩子,根本不会听进去的。
偏偏他听进去了,记住了,还用上了。
“现在,朱旋久会那些歪门邪道的真相,算是彻底解开了。”
晏三合叹道:“也难怪老和尚会说出‘祖上造孽,儿孙还债,也是因果’这句话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她。
晏三合平静道:“邢家人教歪门邪道给朱旋久,朱旋久用歪门邪道害庚宋升,庚宋升被老和尚收为徒弟,老和尚是邢家人,替祖宗还债。”
李不言“噢”一声:“我明白了,这就相当于画了一个圆。”
小裴爷:“从起点,又回到了终点。”
谢知非点头,“……还真是因果轮回啊!”
“老总管,这桩事情上面,我还有一个疑惑。”晏三合又问。
朱远墨如今听着晏三合说“疑惑”二字,头皮已经不像从前一样,一阵一阵的发麻,而是竖着耳朵仔细听。
朱井:“晏姑娘你说。”
晏三合:“孝仁皇后,为什么要出手帮你家老太爷。”
邢家这一计,其实挺毒的。
如果没有孝仁皇后站出来说那几句话,朱六爻不仅身败名裂,还会拱手让出钦天监的大权。
祖宗创下的基业毁于一旦,朱家也不会再有后面几十年的风光无限。
“不瞒晏姑娘。”
老总管:“老太爷也和老奴议论过这桩事,他说,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情。”
朱六爻说得不错。
越是高位的人,越不会轻易开口说话,一言一行都有深意的。
晏三合:“你家老太爷猜出原因了吗?”
老总管摇摇头。
不等晏三合眼神黯淡下来,他又道:“……但我大概猜出了一点。”
晏三合急道:“你快说。”
“老太爷临终前,把老爷叫到秘境,把后事都交代了。但老太爷真正走的那天,还是把老爷单独叫到了跟儿前……”
那天夜里,他就守在外头。
不知道什么原因,门没有关严实,父子二人的话,透过门缝一点一点传出来。
有一句话,他听完极为震惊。
“四儿,我们欠孝仁皇后一份情,将来你无论如何,都要助太子顺顺利利即位。”
为什么朱井会觉得震惊?
其一,因为朱家从来只忠于皇帝一个人,而太子不过是个储君;
其二,老太爷临终前又把老爷叫过去叮嘱一遍,可见这事不小。
这话说完,所有人心里都咯噔一下。
朱远墨更是颓然瘫倒在太师椅中。
祖父叮嘱他助太子顺顺利利即位,他不仅没有助太子一臂之力,反而暗中投向赵王。
这……
这是背信弃义,是忘恩负义,是孤恩负德,是大不孝啊!
“为什么?”
朱远墨用力的捶着桌子,咬牙切齿:“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就在这时,晏三合忽的惊叫起来,“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朱远墨哪里还能坐得住,挣扎着站起来,冲到她面前。
“晏姑娘,你明白什么了?”
“等会再说。”
晏三合起身,一把将他推开,“我要去外面走一走,我得静一静,要静一静。”
“晏姑娘!”
朱远墨刚要跟过去,被谢知非伸手拦下,“朱大哥,别吵着她。”
“我……”
“她说明白了,就一定明白了。”
谢知非拍拍他的肩:“你让她好好想一想。”
朱远墨心里火急火燎的不行,求救的目光朝小裴爷看过去:小裴爷,你明白吗?
小裴爷摸了下额头:朱大哥,你太高看我了。
朱远墨不甘心,看向李不言。
李不言一耸肩:指望我,你是不是傻?
朱远墨看向朱青,朱青默默低下头;看向丁一,丁一转过了身。
黄芪不等朱远墨看过来,自觉地往地上一蹲。
朱远墨最后的视线,落在谢三爷的身上。
三爷端起茶盅,慢悠悠喝一口,镇定自若道:“我的脑子一到晚上就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