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中的迷离仅仅片刻,便又恢复了清明。
董承风一撩衣袍,身子懒懒往车壁上一靠,“直说吧,把我掳来做什么?”
“想给你讲个故事,顺便……”
晏三合慢悠悠道:“也听听你讲故事。”
董承风冷笑一声:“晏三合,我对听故事、讲故事都没什么兴趣,你……”
“前太子赵容与的故事……”
晏三合身子往前一凑,直视着他的眼睛:“也不感兴趣吗?”
前太子,赵容与。
董承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这六个字虽然是大忌,但从谁的嘴里说出来,他都不会这么震惊,偏偏是眼前这个人!
偏偏是她!
“你知不知道……”
晏三合下意识把脸往前凑,董承风看得心头一凛,到嘴的话吞咽下去。
他摇了一下头,忽地笑了。
“晏三合,你胆子够大啊!”
“你的胆子,也不小。”
晏三合阖了一下眼睛,伸手在小几上放下一枚玉佩,玉佩上的雁儿雕刻的栩栩如生。
董承风静了片刻,又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他个子又高,笑声又大,整个车身都跟随着他笑声,一阵一阵颤抖。
笑够了,他用一副被人硬塞了五万两银票的兴奋语气,道:“这玉佩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还装?
“董承风,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这玉佩是你的,我的一枚在你那里,你趁我昏过去的时候,调换了。”
晏三合:“这玉佩出自同一块玉石,同一个人的雕工,这人就是前太子赵容与。”
董承风:“然后呢?”
“然后你引起了我的兴趣。”
晏三合眼梢含笑:“于是……我就想办法查了查你。”
董承风露出几分好奇:“怎么查的?”
晏三合:“我们找了一个会弹琴的胖子,让他弹给我听,我的记忆力很好,几曲过后,一下子就找到了你弹给我的那首曲子。”
董承风“嗯”一声,“高山流水是首名曲,学琴的人,几乎人人都会。”
晏三合:“我向他打听,毕竟会弹琴的男人不多,弹得好的更不多,更何况你这长相……”
“我长相如何?”
“中原少见。”
“确实少见。”
“就这样,我们很快锁定了秦淮河上一名琴师。”
晏三合莞尔一笑:“巧合的是,他也姓董。”
董承风脸色微微一变。
他记起来了。
那日他正在屋檐下想事情,院墙里忽然翻进来一个人,侍卫找过来,叫了他一声“董师爷”。
“一个秦淮河的琴师,怎么做起了汉王的师爷?汉王的师爷,又怎么会有前太子的玉佩?”
晏三合:“这一下,我就越发的好奇了。”
董承风:“再然后呢?”
“再然后我一想不对啊,玉佩这种东西,前太子这样身份的人,怎么能随便给呢?”
“没错。”
董承风扬了扬下巴,看着晏三合的目光里,有一种难言的复杂:“必定是亲近之人,才会有的。”
“于是,我就找了太医院的人。”
“是裴太医吧?”
“正是。”
晏三合点了一下头,老老实实地回答道:“裴太医的父亲,早年曾给前太子治过病,从他的嘴里我得知了一件事。”
董承风一字一句:“听琴入眠。”
晏三合颔首表示祝贺,“你猜对了。”
“那么你呢?”
董承风从荷包里掏出一枚玉佩,放在小几上:“这玩意又是从哪里来?”
晏三合捻起自己的那一枚,轻声叹了口气,“这就是我想说给你听的故事。”
董承风勾起一点唇角,笑得有一点痞坏。
“听故事前,你先回答我一下,谁给你取的这个名字?”
晏三合寂了寂。
倒不是因为他问她名字的原故,而是这人懒洋洋冲她一笑的样子,十分的勾人心魄。
仿佛,当年那个在秦淮河上,迷倒千万女人的董承风又回来了。
“我祖父晏行替我起的。”
“你祖父人呢?”
“一年前,已经去世。”
“葬在何处?”
“云南府,福贡县。”
“他是云南府土生土长的吗?”
“不是,生前是安徽府桃花潭人。”
“你的父母是谁?”
“无父无母,打小与祖父相依为命。”
董承风的黑眸一下幽深起来,声音也变得很紧,“你何时来的京城?”
“去年的这个时候。”
“来京城做什么?”
晏三合淡淡地看了董承风一眼,“要回答这个问题,你必须要听我讲故事。”
董承风觉得自己的人生,忽然变得有意思起来。
就好像一首曲子弹到末尾,本应该最后两个收音,就可一曲终了,不想远处传来一声扬起的琴音,与他的琴音应和。
一收、一扬之间,他心里忽的动了一下,莫名的想把这曲子换个调,再弹一遍,看看能不能弹出不一样的曲子来。
董承风翘起嘴角,“来吧,让我听听你的故事。”
“故事很简单,钦天监监主朱远墨,就是你们派暗卫盯着的那个人,半年前,他的父亲朱旋久去世,入棺的时候,棺材裂开三次。”
晏三合:“到现在朱旋久的尸体还在朱府的冰窖里,抬出去的那口棺材,实际上是空的。”
董承风轻叹了一口气,“早知如此,我就该怂恿王爷夜探寺庙,拿空棺的事情做做文章。”
晏三合不理会他口气中自嘲的意味,继续往下道:
“死人的棺材板合不上,是生前有念,时间一久念就成了魔,不化解,儿孙就要倒霉。
朱旋久是炸棺,心魔十分的凶险,所以他死的当天,朱府二奶奶一尸两命。”
“晏三合。”
董承风的嗓音里,好像也染上了惊色,“你为什么……”
“我!”
晏三合面沉似水:“就是那个解心魔的人。”
他、妈、的!
他、妈、的!
他、妈、的!
董承风觉得自己的天灵盖都要被这短短的几句话,给掀起来。
她怎么会是解心魔的人?
她、她、她怎么可能???!!!
董承风的脸上,露出了从来没有过的惧色,他不仅手在抖,连眼皮都在颤抖。
“我的琴呢?”他有些惊慌失措地问。
晏三合虽然不明白他听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问起琴来,但还是用手指了指。
“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