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像一张巨大的幕布。
人间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好像只是幕布上的一点点缀。
庭院里,数只灯笼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一张祭台,一只香炉,两只烛台,三盘瓜果已经预备下。
李不言从房里走出来,解开手上的包袱,从里面拿出一支香,递到朱远墨的手上。
换作往常,小裴爷两只眼睛一定瞪得比铜铃还大。
但今天他躲在谢知非的身后。
是真怂了。
朱远墨脸上看似平静,但接过香时,手还是不由自主的抖了好几下。
“晏姑娘,我该怎么做?”
“在烛台上点香,点着后,把香插进香炉,然后跪下。”
晏三合看着他,“点不着,那这个心魔的解魔人,就不是你。”
朱远墨深深吁出一口气,大步走到祭台前,把香凑到了烛火上。
一息;
两息;
三息……
怎么这么安静?
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
小裴爷紧张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用手指戳戳谢知非的后背:兄弟,点着了没有啊?
谢知非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转过去看了看那支香,最后的目光落在晏三合身上。
此刻,晏三合苍白的脸上,隐隐多了一点失望。
没有点着。
“朱远墨,你不是点香人。”
她低低开口:“把香还给李不言吧。”
不是?
小裴爷赶紧探出身子一看,那香虽然在火上烧着,却丁点火星子都没有着。
完了。
彻底完了。
点香人果然就是那一位。
好勒,大家一起死翘翘!
朱远墨哪里会甘心,还把香凑在火上烧。
晏三合走上前,拿走朱远墨手里的香,交给李不言。
“晏姑娘……”朱远墨呆呆地看着她。
“也是好事。”
晏三合还能怎么说呢,“至少,我们确认了点香人是他。”
千难万险地走到最后一步,结果……
朱远墨两行泪落下来, 一脸绝望道:“晏姑娘,可是老天定要我朱家死绝?”
晏三合没有回答,也答不上来。
这个心魔解到现在,几乎是马不停蹄,不眠不休,她已经很累了,也没有心情去安抚别人的情绪。
“今天先到这里吧。”
沉默中,谢知非走出来,“朱青,丁一,你们送朱大爷和老总管回去;黄芪,你把祭台收一收。”
话刚落,李不言突然向老总管冲过去。
众人忙扭头一看。
老总管身子直挺挺地往后倒,幸好李不言冲得快,一把接住。
“老总管?”
“老总管?”
裴笑赶紧把手伸到他鼻子下面一探,大喊:“不好。”
这气息弱得不行啊。
小裴爷急得跺脚:“快,快去把我爹叫来。”
谢知非摇头:“来不及了,朱青,赶紧把人送去裴家。”
朱青弯腰背起老总管,就往外头跑。
裴笑见朱远墨还愣在原地,忙推了一把,“走,我陪你一起过去,谢五十,你也来。”
谢知非心里很清楚裴笑要他一起的原因,兄弟俩必须好好商量一下这事情的走向。
“晏三合,那我……”
“你先去。”
晏三合满脸的疲惫,“我也要想一想。”
“什么都不要想,先好好睡一觉。”
谢知非伸手揉揉她的脑袋,眼眸低垂,“总还有我在的。”
……
总还有我在的。
你不是一个人。
我们一起想办法。
晏三合躺在床上,细细回味着谢知非的话,心思更重了。
正是有你在,所以我才要更小心啊。
“不言,朱远墨画的那个血符,还有多长时间?”
李不言扳了下手指,“大概还有二十几天。”
二十几天?
让当今天子点香,承认他当年用不光彩的手段,干掉太子一党,并在香前表示忏悔?
放眼天下,还有比这事更离谱的吗?
见晏三合不说话,李不言冷哼一声,“实在不行,我和朱青、丁一夜闯皇宫,用刀逼着狗皇帝点香,如何?”
“宫里都是高手,你还没用刀逼上去呢,那些暗卫的刀已经架在你脖子上了。”
晏三合头枕着手臂:“再说了,他要不是真心忏悔,这香也点不着。”
李不言:“或者就像今天在沈家一样,你们几个用神神鬼鬼的事情把狗皇帝一通忽悠,逼他一把。”
晏三合:“如果他的心性和沈巍一样,这帝位他也抢不来。”
李不言一噎,“还是小裴爷怂得有先见之明啊,知道前面是死路一条。”
晏三合苦笑。
没错,就是死路一条。
……
重华宫。
书房。
“王爷,辰时二刻,朱大人,谢三爷,小裴爷和晏三合进到沈府,晏三合女扮男装成小厮模样,他们在沈府呆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才离开。
傍晚,他们回到了小裴爷的别院,没有再出来。
一个时辰后,三爷的小厮驾车去了朱府,接了朱府的老总管来别院。
半个时辰前,朱大人、小裴爷,谢三爷,老总管离开别院,老总管是被人背上马车的,他们去了裴家。”
“去裴家做什么?”
“好像朱家的那个老总管不大行了。”
“继续盯着。”
“是!”
暗卫掩门而去,赵彦晋沉吟道:“伯仁,这帮人到底在密谋什么?怎么又和沈家扯上了关系?”
董肖摸着下巴上的胡须,“王爷,伯仁真猜不出来。”
赵彦晋手指一下一下敲着酒盅,越敲心越慌。
这世上什么最可怕?
未知最可怕。
明知道这些人在背后搞鬼,偏偏猜不出他们搞的什么鬼。
沉寂中,又有暗卫推门而入。
“王爷,朱家的事情查到一点。”
“说。”
“专门帮有钱人敛尸的刘半仙亲眼所见,朱旋久落棺那天,的的确确炸了三口棺材。”
“炸?”
“对。人一放进去,棺材就炸得四分五裂,刘半仙说他活了大半辈子,从来没见过。”
“后来呢?”
“后来朱家人就请他回去了。”
“谁敛的尸?”
“刘半仙说他也不知道,朱大人多给了他一百两银子,叮嘱他不要把这事往外说。”
“还打听到了什么?”
“最近那个叫晏三合的女子,三天两头往朱家跑,都是朱府三位爷亲自接待,朱府下人里,有人说她在问朱旋久生前的事。”
“一个小丫头片子,问朱旋久的事?”
赵彦晋一脸的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