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牙口的风,吹不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李云龙背着手,像个巡视自家麦收的老农,在战场上来回溜达。
他脸上那表情,不像是刚打完一场恶仗,倒像是刚从地里刨出个金元宝,嘴咧得快到耳根子了。
“都给老子仔细点,鬼子裤腰带上的铜扣也是铜,蚊子腿再小也是肉!”李云龙的嗓门在山谷里回荡。
“谁他娘的敢给老子藏私,扒下一颗铜纽扣,老子就扒了他一层皮!”
战士们轰然应诺,手上的动作更快了。
这已经不是打扫战场了,这纯粹是刮地皮。
孙德胜带着他的尖刀连,干得最是起劲。
这帮川娃子穷惯了,打仗就是为了吃饱饭,如今跟着李团长,不仅有肉吃,还能发洋财,一个个眼睛都冒着绿光。
他们甚至把鬼子被打穿的钢盔都捡了起来,用刺刀尖把上面的窟窿眼比划了一下,似乎在估算这玩意儿能值几个铜板。
相比之下,陈立峰和他手下的粤军炮兵就显得有些水土不服。
这些受过正规军事教育的兵,看着新一团的友军们,把鬼子的尸体翻来覆去,连袜子都给扒了,一个个脸色发青,胃里翻江倒海。
陈立峰凑到赵刚身边,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几分尴尬和不解:“赵政委,咱们这么做,是不是有点有损军威啊?”
赵刚正在用本子记录着缴获物资,闻言抬起头,看了看不远处正因为一双还算完整的皮靴而争得面红耳赤的两个战士,又看了看一脸不适的陈立峰,他笑了笑,笑容里有些无奈,也有些别的什么。
“立峰同志,咱们八路军的军威,不是靠穿得整齐,也不是靠站得笔直,是靠打胜仗打出来的。”赵刚把本子合上,语气平静。
“你看到的这些是不好看,但你想想,一双靴子,就能让咱们一个战士在冬天少受点罪,一个铜扣融了也许就能多造一颗子弹壳,在咱们这儿,没有什么东西是废物,尤其是在小鬼子身上。”
陈立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看着那些兴高采烈的士兵,再看看自己脚上那双英国产的牛皮军靴,心里忽然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他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这支看起来像土匪的部队,能打出那么漂亮的仗了。
李云龙那边,已经把目标锁定在了那个被气晕过去的渡边一郎身上。
魏和尚一桶凉水泼下去,渡边打了个激灵,悠悠转醒,正对上李云龙那张放大了的、不怀好意的脸。
“哟,醒了?渡边大佐,你们特高课的心理素质不行啊,这才哪到哪儿啊?”李云龙用那支缴获来的九九式步枪,在渡边一郎脸上轻轻拍了拍。
渡边一郎的眼神怨毒,死死地盯着李云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李云龙,你别得意,大日本帝国的军队,很快就会把你们碾成粉末!”
“嘿,嘴还挺硬!”李云龙乐了:“老子就喜欢你这种煮熟的鸭子嘴硬的样子。不过你放心,老子暂时不杀你,你这颗脑袋金贵着呢,我得找个识货的买家。”
他扭头冲着不远处的宋明招了招手:“老宋,过来!”
宋明正指挥着战士们把一堆打烂的枪管、变形的弹壳往一个麻袋里装,听到团长召唤,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脸上全是谄媚的笑:“团长,您叫我?”
“老宋啊,你见多识广,给老子瞅瞅,这颗脑袋,品相怎么样?”李云龙指着渡边一郎。
宋明上上下下打量了渡边一番,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活人,倒像是在评估一头待宰的肥猪。
他咂了咂嘴,小心翼翼地说道:“团长,这可是个大官儿,瞧这肩章,是佐官。要是能送到重庆那边去,那价钱……啧啧,不敢想!”
“重庆?”李云龙撇了撇嘴:“远水解不了近渴。再说,送过去也是便宜了那帮穿皮鞋的官老爷。老子要的是现货!”
他凑到宋明耳边,声音压得极低,“你不是有路子吗?给老子问问,有没有人愿意出大价钱,买他的命,或者买他的情报?”
宋明吓得一哆嗦:“团长,这可是犯纪律的!”
“纪律?老子的纪律就是打鬼子,发财,再打更多的鬼子!”李云龙眼睛一瞪:“你少给老子装蒜,就说能不能办?办好了老子让你先挑三车皮的废铁!”
一听到三车皮废铁,宋明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纪律是什么?
能有废铜烂铁香吗?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无数门大炮在向自己招手。他一咬牙,一跺脚:“团长,这事儿我试试。不过,得先把他的嘴撬开,有真东西才好谈价钱!”
李云一拍大腿:“好,这事就交给你和老赵了,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给老子把这小子的肠子都掏出来看看,里面到底藏了多少油水!”
赵刚在一旁听得直摇头,这李云龙真是把战争当成一门生意在做了。
不过,他心里也清楚,对付渡边一郎这种死硬的法西斯分子,常规的审讯手段怕是没用,李云龙这套歪门邪道,说不定还真能奏效。
审讯被安排在了夜里。
地点就在狼牙口的一个山洞里,外面是新一团的战士们围着篝火,唱着跑调的家乡小曲,庆祝着白天的胜利。
山洞里,只点了一盏昏暗的马灯。
渡边一郎被绑在一根木桩上,赵刚坐在他对面,给他倒了杯热水。
“渡边先生,我们是优待俘虏的。”赵刚的语气很温和:“我知道你是帝国军人,有自己的信仰。但战争打到这个份上,你心里应该也清楚,侵略是不可能胜利的。”
渡边一郎冷笑一声,闭上了眼睛,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样子。
赵刚也不生气,继续说道:“你的家人,在东京过得还好吗?我听说,你在国内还有一个女儿,今年应该上小学了吧?”
渡边一郎的眼皮跳了一下,但依旧没有开口。
就在这时,李云龙大马金刀地从洞口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个热气腾腾的铁锅,后面跟着宋明,宋明手里则端着一个大碗,碗里是雪白的米饭和几块冒着油光的牛肉罐头。
“哎呀,老赵,你这就不懂待客之道了嘛!”李云龙把铁锅往地上一放,一股浓郁的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山洞。
那是用缴获的日式咖喱块,炖的土豆牛肉。
“渡边大佐,远来是客,尝尝咱们的手艺。”李云龙笑呵呵地给渡边盛了一大碗:“吃饱了,才有力气上路啊。”
渡边一郎闻着那熟悉的家乡味道,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但他还是把头扭到了一边。
“不吃?”李云龙也不勉强,自己端起碗,呼噜呼噜地大口吃了起来,一边吃还一边咂嘴。
“嗯,香,老宋,你这手艺可以啊,回头教教炊事班。咱们以后就拿这玩意儿,去跟中央军换子弹,保准他们抢着要!”
宋明在一旁点头哈腰:“都是团长指挥得好!”
李云龙吃完一碗,擦了擦嘴,把空碗往渡边面前一放,慢悠悠地说道:“渡边,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们,觉得我们是土八路是泥腿子。”
“没错,我们是。但就是我们这群泥腿子,把你那支号称帝国精锐的梳子,给砸了个稀巴烂。”
他站起身,走到渡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没等渡边回答,自顾自地说道:“因为你们打仗,是为了你们那个狗屁天皇,为了升官发财,你们的兵死了就死了,不过是帝国棋盘上一颗不值钱的棋子。而我们不一样。”
李云龙指了指洞外那些正在欢笑的士兵:“我手下的兵,每一个都是我的兄弟,他们跟着我,不是为了升官发财,就是为了一口饱饭,为了给爹娘报仇,为了不让自己的婆娘闺女,被你们这帮畜生糟蹋!”
“你那五千块大洋的悬赏,听着是不少。但在我这儿,我任何一个弟兄的命,都比你那颗佐官脑袋值钱!”李云龙的声音陡然拔高。
“所以,我不会轻易杀了你,我要用你换粮食换药品换炮弹,换来更多能保护我弟兄们活下去的东西!”
“我要让你亲眼看着,你是怎么被我们当成一头猪,卖了个好价钱。然后我们再用卖你的钱,买来刀去杀更多的猪!”
这番话,比任何酷刑都更加诛心。
渡边一郎的脸色从铁青变成了惨白,他引以为傲的武士道精神,在李云龙这套赤裸裸的、强盗般的逻辑面前,被彻底撕碎,碾成了粉末。
他终于明白,他面对的不是一支军队,而是一头被彻底激怒的,为了生存不择手段的野兽。
“你想知道什么?”渡边一郎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颤抖。
李云龙和赵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笑意。
鱼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