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团橘红色的火球，在山林间静静地燃烧，像一个从地狱升起的、不祥的太阳。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焦臭味，混合着臭氧的刺鼻气息。
整个战场，除了火焰舔舐树木发出的噼啪声，再无半点声响。
凹地里,新一团的战士们，一个个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张着嘴，瞪着眼，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们见过炮弹爆炸，见过手榴弹开花，甚至见过飞机丢下的航弹，但眼前这景象，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对爆炸这个词的认知。
那不是爆炸，那是神罚。
“咕咚。”
不知是谁,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这声音在死寂中显得格外突兀。
李云龙第一个从震骇中回过神来。
他不是害怕，而是亢奋，一种源自骨子里的、对极致暴力的狂热崇拜。
他猛地从地上爬起来，三两步冲到宋明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力气大得像是要捏碎他的骨头。
“宋明！”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有些嘶哑，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贪婪到近乎疯狂的光。
“你给老子说实话,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宋明被他晃得有些发晕，他稳住身形，看了一眼那还在燃烧的火球，平静地回答：“温压弹。”
“闻鸭蛋？什么蛋？”李云龙愣了一下，显然没听懂。
“一种燃料空气炸弹。”宋明换了个更通俗的说法。
“简单说，就是先把一种特殊的云爆剂，像雾一样洒出去，跟空气充分混合，然后再点燃它。”
“一瞬间，消耗掉周围所有的氧气，产生超高温度和高压冲击波。”
他指着那片火海：“在那个范围里，不管你躲在石头后面，还是趴在坑里，都没用。第一，你会窒息而死。第二，就算你憋着气，超过两千度的高温也能把你烤成焦炭。”
“第三，就算你既能憋气又能耐高温，那无孔不入的超压冲击波，也能把你的内脏震成一滩烂泥。”
宋明的解释，冷静而又残酷，像是在解剖一只青蛙。
周围偷听的战士们，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们再看向那片火海时，眼神里已经不仅仅是震惊，而是深深的敬畏与恐惧。
李云龙听得半懂不懂，但他抓住了重点。
“你的意思是，这玩意儿一炸一大片躲都没法躲？”
“理论上是这样。”
“还能不能再弄出来？”李云龙搓着手，脸上露出了那种看到绝世好宝贝的表情，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难。”宋明摇了摇头，开始了他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团长，这东西是我瞎猫碰上死耗子，偶然搞出来的。”
“用的主材料，是从之前缴获的鬼子毒气弹里提取的一种叫环氧乙烷的东西，那玩意儿极不稳定，见光就分解，我好不容易才保存下来一点点。这次为了救急，全用光了。”
“毒气弹？”李云龙一听，顿时来了精神：“那玩意儿咱们仓库里不是还有几箱吗？”
“不一样。”宋明立刻堵死了他的念想：“只有鬼子海军陆战队用的那种特制催泪弹里才有，咱们缴获的都是陆军的芥子气弹，两码事。”
“而且，这东西的引信也极其复杂，需要精确控制两次起爆的时间差，我这次也是运气好，要是时间没掌握好，它就是个大号的燃烧弹，没这么大威力。”
他这番半真半假的说辞，成功地给李云龙描绘出了一幅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的绝世珍品景象。
既解释了这武器的来源和威力，又断绝了大规模仿制的可能性。
李云龙听完，脸上顿时写满了遗憾，就像一个穷光蛋眼睁睁看着一块金元宝掉进了深渊。
他咂了咂嘴，半晌才骂骂咧咧地说道：“他娘的，白高兴一场。这帮海军马鹿的玩意儿，就是金贵。”
赵刚此时也走了过来，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显然也被刚才的景象冲击得不轻。
他看了一眼那片火海，又看了一眼宋明，眼神复杂。
“宋明同志，这种武器，威力太大，有伤天和。”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读书人特有的忧虑。
“我们是人民的军队，使用这种不分敌我，毁灭性如此之强的武器，会不会……”
“政委。”宋明打断了他：“对付魔鬼，就要用比魔鬼更狠的手段。当鬼子在屠杀我们手无寸铁的百姓时，他们何曾讲过天和？”
“我只知道，今天如果不是它，我们这些人，可能没有一个能活着走出这片山林。我们的战士，会死得更多。”
赵刚沉默了。
他无法反驳宋明的话。战场之上，仁慈是对自己人和同志最大的残忍。
“行了行了，老赵，你那套大道理就别念了。”李云龙不耐烦地摆摆手。
“宋明说得对，只要能杀鬼子，就是好武器，别说是有伤天和，就是把天捅个窟窿，老子也认了！”
他环顾四周，大手一挥，吼道：“都他娘的愣着干什么？打扫战场！把那几根铁轨给老子抬回去，一根都不能少！”
“魏和尚，你去火场那边看看，看能不能捡回点什么铁疙瘩，那德国造的冲锋枪，烧化了也是好铁！”
战士们如梦初醒，立刻行动起来。
只是他们干活的时候，都有意无意地绕着宋明走，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披着人皮的活神仙。
战斗结束了，但麻烦才刚刚开始。
那毁天灭地的一幕，不仅新一团的人看见了。
十几里外的炮楼里，侥幸没死的鬼子，也看到了那半边被映红的天空，和那个如同太阳般升起的巨大火球。
他们吓得魂飞魄散，在电话里向上级语无伦次地报告，说八路军使用了天照大神之怒，召唤了第二个太阳。
更远的县城里，伪军的哨兵也看到了那恐怖的亮光，以为是天降陨石，吓得跪在地上磕头不止。
一时间，关于晋西北山区出现神迹的流言，插上翅膀，朝着四面八方飞去。
而新一团的战士们，则扛着那几段沉重的铁轨，带着满身的硝烟和血腥，以及一种劫后余生的恍惚感，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回到杨村，李云龙顾不上休息，第一时间就把宋明和几个最好的铁匠、木匠关进了实验室。
“宋明，铁轨给你弄来了，老子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个月之内，必须给老子把冲锋枪造出来！”李云龙指着那几段乌黑的钢轨，下了死命令。
“一个月太久了。”宋明摇摇头。
李云龙一听，脸就拉了下来：“怎么？嫌时间短？那你还想……”
“我的意思是，用不了那么久。”宋明看着那些钢轨，眼中闪烁着光芒。
“给我十天，再给我二十个心灵手巧的兵，我给你一个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