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中的那朵蘑菇云，久久没有散去。
毁灭性的爆炸，甚至让十几公里外新一团的地下工事，都感受到了一次剧烈的、仿佛是地壳深处传来的终极颤栗。
当那震动平息之后，日军重炮的轰鸣，也彻底消失了。
世界,死一般的寂静。
地下指挥部里，所有人都僵硬地站着，仿佛被施了定身法。
李云龙张着嘴，手里那根没点燃的烟，掉在了地上都毫无察觉。
赵刚扶着地图的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的呼吸几乎停滞。
“成功了？”
他用梦呓般的声音，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宋明没有回答。
他只是平静地走回电话机旁，拿起了听筒。
“喂，我是宋明。魏和尚,报告情况。”
电话那头，传来魏和尚粗重的喘息声，和压抑不住的狂喜。
“报告宋先生，他娘的全完了，鬼子的炮兵阵地，连人带炮，连同他们那个什么狗屁大佐，全都上天了！”
“我们亲眼看见的,就跟您说的一样，那玩意儿，钻着往下砸，轰的一声，整个山谷都亮了！”
“我们这边毫发无伤，正准备打扫战场！”
轰！
魏和尚的话，像一颗真正的炮弹，在指挥部里炸开了。
“赢了，我们赢了！”
“哈哈哈，干得漂亮！”
“特种营牛逼，宋先生牛逼！”
压抑了整整一天的恐惧、愤怒、绝望，在这一刻，尽数化为了山呼海啸般的狂喜。
战士们扔掉头上的钢盔，互相拥抱着，又蹦又跳。
张大彪和沈泉几个营长，激动得眼眶通红，抱着彼此的肩膀，像傻子一样又哭又笑。
“好好好！”
李云龙终于回过神来，他一把抢过电话，对着话筒咆哮。
“魏和尚，你他娘的干得漂亮，老子给你记头功，把鬼子剩下的所有好东西，枪、炮、罐头、清酒，都给老子搬回来，一根毛都不许剩下！”
“还有，把那几门被炸烂的重炮架子也给老子拖回来，那可是上好的钢材！”
他挂断电话，转身一把抱住了宋明，力气大得几乎要把宋明的骨头捏碎。
“宋明，你小子就是老子的神仙！”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老泪纵横。
“老子打了一辈子仗，就没想过，仗还能这么打，用几个铁疙瘩，就把鬼子一个重炮联队给端了，过瘾，他娘的太过瘾了！”
赵刚也走了过来，他看着宋明，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震撼，有感激，还有一丝深深的敬畏。
他拍了拍宋明的肩膀，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为一句。
“宋明，你又救了全团一次。”
宋明只是笑了笑，那张被硝烟熏黑的脸上，看不出太多的情绪。
“团长，政委，现在还不是庆祝的时候。”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狂热的指挥部瞬间安静了下来。
“筱冢义男还没死，战斗就没有结束。”
……
太原，日军华北方面军第一军司令部。
死寂。
空气压抑得如同凝固的水泥。
所有的参谋和军官，都低着头，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一丁点声音，引来司令官阁下的雷霆之怒。
筱冢义男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他面前的地图上，那一滩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显得格外刺眼。
他的脸色，是一种病态的苍白，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被抽走。
重炮联队，全军覆没。
这个消息，像一把淬了毒的利刃，捅穿了他最后的骄傲和理智。
那不是一个大队，不是一个联队。
那是一个装备了150毫米重型榴弹炮的炮兵联队，是他这次梳篦行动的绝对核心，是他碾碎一切抵抗的终极王牌！
就这么没了。
不是在惨烈的攻防战中被消耗掉，而是在自己的后方，在最安全的地方，被一种闻所未闻的方式，瞬间抹除。
耻辱！
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奇耻大辱！
“司令官阁下。”参谋长鼓起勇气，艰难地开口：“池田联队已经彻底崩溃，前线部队士气已经跌入谷底。我们是否应该先暂停进攻，重新调整部署？”
筱冢义男没有理他。
他缓缓地站起身，走到了窗边，看着远处晋西北的方向。
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参谋长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沙哑，平静，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了一股发自心底的寒意。
“传我的命令。”
“命令航空兵团第三飞行战队，立刻转场至太原机场。”
“命令太原城内所有守备部队，宪兵队，后勤部队，所有能拿起枪的帝国军人，立刻集结，作为预备队，投入晋西北战场。”
“命令所有参战部队，放弃对新一团的包围和清剿。”
参谋长听到这里，心里松了口气，以为司令官终于恢复了理智。
然而，筱冢义男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如坠冰窟。
“所有部队，向杨村方向，发起无差别、无间断、不计伤亡的，总攻击！”
“总攻击？”参谋长失声惊呼：“阁下，这是要……”
“对。”
筱冢义男转过身，他的脸上，突然绽放出了一抹诡异的，疯狂的笑容。
“我要用人命，把那片山区填平！”
“我不要战术，我不要胜利，我只要毁灭！”
“我要让李云龙，让那个宋明，亲眼看着他们的阵地，被帝国士兵的尸体和鲜血，一寸一寸地淹没！”
“他们不是喜欢呆在那个乌龟壳里吗？”
“那我就把他们，连同那个乌龟壳，一起碾碎，碾成粉末！”
他张开双臂，像一个拥抱末日的疯子。
“我要让整个华北的支那人都看看，与大日本帝国为敌，是什么下场！”
疯了。
司令官阁下，彻底疯了。
这是在场所有日军军官，心中唯一的念头。
这不是在打仗。
哪有这样的命令？
这根本就是不把手下的人命当回事，明明已经见识到了对方的强悍，还要硬碰硬？
这是在用整个第一军的荣耀和生命，去进行一场豪赌，一场毫无理智的，只为泄愤的自杀式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