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传达下去，整个华中日军的情报部门都疯了。
各种真假难辨、互相矛盾的线索雪片般飞向司令部。
把情报分析室的精英们，搞得焦头烂额。
“报告！根据山西方面的情报，这支部队很可能就是，之前在晋西北闹得天翻地覆的八路军，三八六旅新一团！”
“不对！我们在战场上,发现了中央军精锐才有的德制钢盔！有俘虏的伪军说，这绝对是张自忠将军藏起来的王牌！”
“还有一种说法！有线人报告，这支部队穿的是灰色军装，但用的是德械，行动风格和军统很像，怀疑是重庆方面秘密组建的特种作战部队，专门用来破坏后方的！”
情报汇总桌前，佐藤看着地图上那片混乱的区域，一个头两个大。
这情报简直是开了个盲盒，怎么猜？
向西尾寿造提出了自己的疑点。
“司令官阁下,这里面有个巨大的逻辑漏洞。”
“假如这支部队真的是八路军新一团，他们凭什么能从山西，跨越上千公里，神不知鬼不觉地跑到湖北战场？他们是飞过来的吗？”
“还有，他们的装甲装备！八路军的兵工厂连子弹复装都费劲，他们从哪里搞来的德制装甲车？难道是德国人亲自送到他们手上的吗？这完全不符合逻辑！”
佐藤的分析有理有据，却让谜团显得更加深不可测。
西尾寿造听完，脸上反而露出冷笑：“佐藤君,有时候，现实就是最不讲逻辑的。”
他走到巨大的华中地图前，目光落在鲁南、豫东、皖北三省交界地带，那里，因为徐州会战的溃败，已经成了一片权力的真空地带。
“我不管它是什么新一团，还是什么重庆的特务，我只知道，这支‘幽灵部队’，已经成了我们华中战场上，最大的一个‘变数’！”
“传我的命令下去！所有据点、哨卡、扫荡部队，立刻加强戒备！”
“一旦遭遇具备‘装备混杂’、‘战术诡异’、‘疑似拥有装甲力量’等特征的部队，必须做到以下两点！”
西尾寿造竖起两根手指：“第一，放弃固有观念！不要管他们穿什么衣服、打什么旗号！第一时间将位置、规模、装备情况上报司令部！情报的优先级，最高！”
他顿了顿，说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震惊的决定：“第二！在没有得到司令部明确指令之前，暂不贸然接战！允许其通过！”
“纳尼？司令官阁下！这是不是太……”一名少将忍不住出声，却被西尾寿造一个冰冷的眼神给噎了回去。
西尾寿造冷冷道：“愚蠢！跟一个看不见的幽灵打拳击，除了浪费力气，还有什么意义？”
“在弄清楚它的真面目之前，任何主动出击，都可能掉进对方的陷阱！我要让所有的部队都变成我的眼睛和耳朵，我要看着这只‘幽灵’，到底想干什么！”
……
汤恩伯的司令部里，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马灯的火苗，在他扭曲的脸上投下摇曳不定的阴影。
“张自忠！你个老匹夫！老子的人接应你，你在后面跟八路军勾勾搭搭，玩一手金蝉脱壳？不就是个新一团吗？整编给我怎么了？！”
汤恩伯气得来回踱步，脚下的地板被他踩得咯吱作响：“你想当英雄，我偏不让你如愿！来人！拿电报纸来！”
机要秘书小跑着进来，大气都不敢喘。
汤恩伯一把夺过电报纸和铅笔，几乎是将字刻在纸上。
“就这么写！密电发重庆，委座亲启！据确报张自忠于枣阳会战期间，罔顾大局，与匪勾连，故意放纵八路军新一团突围，并谎报该部‘全军覆没’以欺瞒上峰！”
“此举严重动摇军心，形同通敌！恳请军委会彻查，严惩不贷，以正国法军纪！加急！现在就发！”
“是！”秘书拿着那张薄薄却份量千钧的电报纸，手都在抖。
几乎是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张自忠，我看你这次怎么收场！跟我斗？你还嫩了点！”
……
山城，重庆。
军事委员会的办公楼里，灯火通明。
何应钦拿着那份来自汤恩伯的加急密电，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办公室里烟雾缭绕，几个高级参谋也是一脸凝重，谁都不先开口，这事儿，太烫手了。
“部长，汤司令这封电报，分量不轻啊，‘通匪’这顶帽子，要是坐实了……”
何应钦没说话，只是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心里把汤恩伯骂了个狗血淋头。
娘的，就知道内斗！前线刚打了个胜仗，稳住了阵脚，你就在背后捅刀子？现在把张自忠办了，让日本人看笑话吗？
谁去顶着枣阳那个烂摊子？你汤恩伯去吗？
参谋看出了他的心思，连忙打圆场：“咳，部长，话也不能这么说，这张荩忱将军，胆子也确实是大了点。”
“这新一团，毕竟是那边的人，这么明目张胆地放走，万一……”
“万一什么？万一枣阳丢了，日军的两个师团长驱直入，兵临宜昌，威胁重庆，这个责任你来负？”
那个参谋瞬间闭上了嘴，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何应钦拿起另一份文件，是张自忠递上来的战报。
把战报在桌上摊开，指着其中几行字：“都看看，都学学！什么叫水平？这就叫水平！”
众人凑过去看，只见战报上写着：“……幸有番号不明之友军一部，于枣阳外围死战，孤军牵制日军主力达十余日，为我部重整防线、最终获胜，创造了关键战机。”
“该部作战勇猛，装备精良，然血战之后，已不幸全员阵亡，为国捐躯……”
通篇下来，没提“八路军”，只用了“友军一部”四个字。
既点明了功劳，又撇清了关系，干净利落，滴水不漏。
何应钦心里暗骂一声“老狐狸”，脸上却露出了赞许的神色：“功是功，过是过嘛，张将军守土有功，这是天大的功劳，必须嘉奖！”
“至于他那点‘小过失’我看，就算了，毕竟，那支部队找不到了，咱们也没地方把他们追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