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族黑潮裹挟着粘稠如墨的污秽,如同无数条贪婪的黑色巨蟒,在碧蓝的海域里疯狂扭动、蔓延。昨日还能捞上满网银亮鲭鱼的丰饶渔场,今日渔网拖上来,只剩下沉甸甸、滑腻腻的黑泥,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死死糊在网眼上,任凭几个壮汉在船帮上死命刮擦捶打,也抠不干净。
“造孽啊!”老把头王石锤蹲在船头,粗糙的手指捻着一块刚从渔网上抠下来的、泛着诡异油光的黑泥,那粘稠的质感让他心头冰凉,“这…这玩意儿比最劣的桐油还邪门!沾网就毁网,沾船板就蚀木头!楚场主,再这么下去,别说鱼虾,连咱们的船都得被这黑泥给‘吃’了!”他声音沙哑,带着海风也吹不散的绝望。
楚舟站在船头,海风卷起他额前碎发,露出紧锁的眉头。他的目光穿透翻涌的污浊海面,死死盯住那片海域深处——渊族母巢如同一个巨大的、搏动着的腐烂心脏,正贪婪地吸收着黑潮,将它催生得更加汹涌。那令人心悸的搏动,隔着海水都能隐隐传来,沉闷得如同丧钟。
“王伯,让大家伙儿都撤回来!所有船,退到盐晶长城后面!”楚舟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网具全丢!保船保人要紧!”
“场主!那都是吃饭的家伙什啊!”有年轻渔民急红了眼。
“命都没了,还要网做什么?”楚舟猛地回头,眼神锐利如刀,“听令!退!”
就在渔民们含泪砍断被黑泥死死缠住的渔网缆绳,仓惶驾船退向后方那道由人鱼族催动潮汐、渔民倾泻千担海盐筑成的巨大屏障时,海面之下,渊族母巢那令人作呕的搏动骤然加剧!
“咕咚…咕咚…咕咚咚!”
沉闷的巨响如同擂动地心的巨鼓,一声紧过一声。原本就浑浊翻腾的海水,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疯狂搅动,形成一个个巨大的、裹挟着粘稠黑泥的漩涡。漩涡中心,正是那庞大的母巢!
“不好!那鬼东西要发作了!”退到盐晶长城后面的渔船上,李二狗扒着船舷,脸都吓白了,指着母巢的方向尖声叫道。他昨日刚被黑泥溅到手臂,此刻还火辣辣地疼。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上脊背。有人攥紧了手中的鱼叉,指节发白;有人闭上了眼,嘴唇哆嗦着念着不知名的海神名号。
就在这时,一道清越悠长、仿佛能穿透灵魂的鲛人歌声,蓦地从混乱的海浪声中拔地而起!
是阿鲛!
她不知何时已立在盐晶长城最高的一处垛口上,长发被海风狂野地卷起,露出苍白却异常坚定的脸颊。她的嘴唇开合,歌声并非婉转悠扬,而是带着一种古老、苍凉,又充满奇异韵律的呼唤,如同最坚韧的海藤,穿透污浊的海水,直刺那搏动不休的母巢核心。
“呜——嗡——”
母巢那令人窒息的搏动节奏,竟被这歌声硬生生拉扯、打断!它表面那些不断分泌黑泥的孔洞猛地一缩,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紧接着,母巢庞大的身躯开始剧烈地、痛苦地抽搐、收缩!
“嗬…嗬嗬…”一种仿佛来自深渊、饱含巨大痛苦的沉闷嘶鸣从海底传来,震得盐晶长城上的细小盐粒簌簌滚落。
“它在…在生什么?”王石锤活了六十多年,头一回见到如此诡异恐怖的情形,老眼圆睁,满是惊骇。
楚舟的手心全是冷汗,他死死盯着母巢的方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阿鲛,撑住!
母巢的抽搐达到了顶点,它猛地向上拱起,如同被拉满到极限的巨弓!伴随着一声撕裂般的巨大闷响,一道巨大的、带着粘稠半透明液体的“口子”在母巢顶部豁然洞开!
一股难以言喻的腥气瞬间弥漫开来,比腐烂的海藻更甚百倍!
“出来了!”不知是谁失声惊叫。
只见一个巨大的、滑腻的、纺锤形的轮廓,裹挟着巨量的腥臭粘液和丝丝缕缕的黑泥,被母巢剧烈收缩的力量狠狠“挤”了出来!
那东西甫一脱离母巢,便因巨大的浮力猛地向上冲起,破开污浊的海面!
“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