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鲞车藏锋
月色昏沉,海浪拍岸声里,七八辆木板车吱呀作响地停在滩涂边。楚舟蹲身敲了敲车轴,指尖沾了层黏糊糊的鲸油,扭头冲老渔民张二叔咧嘴一笑:“您老这手艺,裹海草比裹粽子还严实!”
“呸!你小子倒会说风凉话,”张二叔啐了口唾沫,抬脚踹了踹裹满海草的轮毂,“这破车轴灌了三斤鲸油,夜里赶路声儿比猫还轻。可要是半道散了架,老头子我非把你塞鱼篓里当饵料!”
一旁缩在车底的春娘噗嗤笑出声,手里麻绳一勒,将最后一捆腌鲞压进夹层:“楚小哥这‘鲞车藏铁’的主意,可比您老当年偷渡私盐机灵多了!”话音未落,车板缝隙忽地漏下一撮铁屑,惊得她慌忙抓了把鱼肠碎末盖住。
楚舟抹了把额头的汗,心里暗叹这古代走私果然是个技术活。他特意将铁器分装在竹筒里,外层裹上臭气熏天的腌鱼肠,再塞进车板夹层。饶是如此,咸腥味混着铁锈味仍冲得人脑仁疼。正琢磨着要不要再撒把海藻粉遮掩,远处忽传来一声铜锣响。
“官差巡夜!”放风的阿旺连滚带爬冲过来,裤腿还挂着两只夹人的青蟹,“三辆黑篷马车,领头的瞧着是市舶司新调来的刘巡检!”
滩涂上一片死寂。张二叔哆嗦着去摸车底的短刀,却被楚舟一把按住:“慌什么?咱们运的可是正经腌鲞!”说着从怀里掏出个半尺高的木雕,往车头一戳,“春娘姐,劳驾把最臭的那筐鱼肠泼车上!”
车轮碾过碎贝壳的嘎吱声渐近,火把光亮刺破夜色。刘巡检眯眼盯着这群人,鼻尖抽了抽,脸色瞬间铁青——咸腥混着腐臭味扑面而来,活像掀了龙王庙的茅坑。
“深更半夜运腌货?”刘巡检捏着鼻子用刀鞘敲了敲车板,“掀开查验!”
楚舟堆着笑凑上前,袖口暗抖出一串贝币:“大人明鉴,这都是要送……”
“少来这套!”刀鞘“啪”地打落贝币,刘巡检冷笑,“上月临县查获的走私铁器,夹层抹的就是鱼油!来人,给我拆车!”
四五把钢刀瞬间架上车板。春娘死死攥住衣角,张二叔的短刀已出鞘半寸。楚舟却突然扑向车头木雕,扯着嗓子嚎道:“龙王爷爷显灵啊!这群官爷要掀您金身呐!”
众人一愣。火把光照下,那粗糙木雕竟泛起一层诡异的珍珠粉荧光,鱼肠黏液顺着龙王须子往下滴答,活似流着哈喇子。楚舟暗中狠掐大腿,憋出两泡泪花:“昨儿托梦说要吃腌鲞的是您,今儿官爷不让送的也是您!小的这就把贡品倒海里喂王八!”说罢作势要掀鱼筐。
“且慢!”刘巡检突然变了脸色。他上月才因怠慢祭海节挨了板子,此刻见那木雕荧光朦胧,车板缝隙还渗出些腥绿水渍,腿肚子直打颤。正犹豫间,楚舟猛地掀开腌鲞筐,恶臭轰然炸开,熏得众人连连倒退。
“大人请看!”楚舟高举木雕,荧光映得他满脸惨绿,“这腌鲞都是按龙王口味特制的!您闻闻,多鲜灵!”
刘巡检被臭气呛得眼泪横流,恍惚间竟见木雕眼珠转了转。他“嗷”地一嗓子跪倒在地:“龙王爷恕罪!卑职这就放行!”连滚带爬钻进马车,逃也似地消失在夜色里。
滩涂上爆出一阵闷笑。阿旺揉着笑疼的肚子刚要开口,车头突然“咔嗒”一响——龙王木雕的右眼珠骨碌碌滚落,露出半截蜡封的密函。
楚舟瞳孔骤缩。火折子映照下,信上赫然盖着市舶司朱印,而歪斜字迹竟与黑水船帮劫掠的密令一模一样……
楚舟蹲在祠堂门槛上,手里捏着半块发霉的盐砖,盯着地上那串歪歪扭扭的湿脚印直嘬牙花子。昨夜暴雨,盐工老刘头慌慌张张跑来,说是在西墙根底下听见"咚咚"的闷响,像是有人拿盐铲子敲棺材板。
"楚哥儿,这盐卤子都渗绿光了!"春娘提着裙摆跨过水洼,手里陶碗盛着从盐田挖来的泥,腥气冲得人脑仁疼。阿鲛默默递上鱼骨镊子,颈后疤痕在晨光里泛着微不可察的蓝。
楚舟用镊子拨开泥团,几粒结晶盐沾着墨绿色黏液滚落,在青石板上滋滋冒烟。"好家伙,这赶上浓硫酸了。"他下意识蹦出句现代词,抬眼就见春娘满脸茫然,赶紧改口:"我是说,这玩意儿比王三刀酿的醋还带劲。"
祠堂深处忽然传来"咚"的一声,震得房梁簌簌落灰。十几个盐工举着火把挤在神龛前,领头的赵四麻子正拿铁锹猛戳地面:"就这儿!昨儿夜里响动就是从......"
话音未落,青砖"咔嚓"裂开个窟窿,腥咸的海风裹着霉味扑面而来。楚舟凑近一看,暗道石阶上密密麻麻刻着符咒,火光一照,那些朱砂绘就的纹路竟像活物般蠕动。
"要、要不算了?"赵四麻子咽着唾沫往后缩,"我太奶说过,螺壳村底下镇着海妖......"
"海妖能有黑水船帮可怕?"楚舟夺过火把就往里钻,"上个月他们往咱腌鱼里掺巴豆,害得琉球商队拉得差点沉船。这密道要是藏着宝贝......"
阿鲛突然扯住他衣袖,指尖在石壁某处符文上重重一按。只听"咔哒"轻响,暗门上方垂下盏青铜灯,灯油早已凝固成黑块。
"龙涎香鲸油。"春娘抽抽鼻子,"去年祭海节剩的还有半罐,我这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