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屑。
这是朱见深从郭登身上感受到的态度。
不过这位少年天子当真没有动怒，也犯不着动怒。
站在郭登的角度去想，自己身为名宿大将，现在一个十一岁的孩子递给你一本练兵心得，告诉你应该怎么练兵，换做是你难道会乐意接受吗？
郭登不怒骂自己一顿，都算是他脾气好，碍于皇帝这个身份罢了。
要知道这经过于谦从京营禁军里面严格筛选出来的十团营将士，那基本上个个都是精兵！
之后一场京师保卫战，也让这群精兵经历了沙场战火的洗礼，战力得到了质一般的提升。
然而京师保卫战之后，景泰年间日久承平，除了北疆边军时不时与南下劫掠的蒙古鞑子厮杀一番外，整个大明都再无刀兵之祸，以致于十团营军务不整，逐渐腐败脱落。
再加上贼子石亨心怀不轨，成为京营提督大臣后，为了同于谦抢兵夺权，在团营内大肆党同伐异，培植党羽，致使十团营一片乌烟瘴气，贪腐受贿者不计其数。
这也是为何景泰朝之后，大明朝廷面对北方蒙古，一直都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了。
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精兵始终还是精兵，只是缺乏训练锐气罢了，只要稍加训练一番就可恢复战力。
而且如今的京营提督大臣，乃是一代名将郭登。
精兵配上名将，本就是强强联合，如虎添翼。
这个时候，一个十一岁的娃娃，突然对练兵一事指手画脚。
换做是朱见深自己，想必心里面也很不痛快。
“郭老将军，不妨看后再做评论。”
“而且这练兵心得，只是朕的建议罢了，郭老将军可以弃之不用。”
听到这话，郭登的脸色才算好看了些。
的确，他对皇帝陛下这劳什子“练兵心得”很是不屑，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你一个十一岁的娃娃，连战场都没有去过，更是从未接触过兵事，你怎么好意思写出这什么“练兵心得”？
呸，狗屁心得。
然而碍于少年天子的脸面，郭登只能压抑着心中的不屑，老老实实地翻阅了起来。
只不过他那漫不经心的态度，一旁众人看了都很是无语。
果真是个武夫丘八，没脑子的蠢货！
毕竟是皇帝陛下的一番心意，你就算是做做样子，也要拿出个态度来吧？
郭昂很是无奈，他哪里知道皇帝陛下写了这么个东西，而且也没问过自己的意见。
好歹自己也是个勋贵子弟，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的吧？
练兵之法，武将勋贵多少都知道一些。
可是少年天子偏偏就自己写了。
而且还堂而皇之地拿给名将郭登评鉴！
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兴安此刻大气都不敢出，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少年天子的脸色，又用锐利的目光死死盯着郭登，试图给这个老匹夫施加一些压力，不要说出不该说的话来。
然而，令兴安诧异的是，少年天子一直神色如常，仿佛对自己的练兵心得很是自信。
难道说……这不是皇上写的？
不对啊！
自己一直相伴御前，从未见过皇上私底下召见武官将佐啊！
这是怎么回事？
一时间，兴安纳闷到了极点。
郭登漫不经心地翻开了这“练兵心得，下一刻瞳孔猛地一缩，收起了轻视之心。
因为这第一页上面就明明白白地写着一句话，“守军纪、抓操练、凝军魂”。
区区九个字，落到名将郭登眼中，意义却是大不一样。
郭登几乎下意识地往后看去，眼中流露出了赞赏之色。
这本“练兵心得”，也正是从“军纪”、“操练”、“军魂”三个方面进行了阐释，甚至还列举出了历朝历代的鲜明例子进行作证。
通篇读完，郭登先前的轻视之心，早已经烟消云散。
他满脸惊诧地看着少年天子，硬着头皮问出了一个大逆不道的问题。
“敢问陛下，此书当真是陛下所作……”
“住口！定襄伯，你好大的胆子！”
郭登话音未落，兴安便厉声指责了起来。
这个郭登，还真是狗胆包天！
他竟然敢当众质疑起了皇帝陛下！
听见兴安的怒斥，郭登这才如梦初醒，急忙跪倒在地。
“臣一时失言，还请陛下恕罪！”
这一刻，郭登额头上冷汗直流。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问出了这句话，却忘记了眼前之人的身份。
这可是少年天子，大明皇帝啊！
好在朱见深并没有动怒，而是笑着将郭登扶了起来。
“老将军慌什么？”
“此书是朕翻阅了许多兵书，再加上自己的一些想法，编写的一本练兵之法。”
兵书？
听到这话，郭登心中的疑惑消散了几分。
皇家收藏的兵书多了去了，前段时间还有一本新编的兵书入库。
然而想要按照兵书严格操练出想象的战师，那基本是不可能的，其中的阻力太大了，能成功的人少之又少。
毕竟兵书都是前人编写，年代久远而且环境不同，放到现在能否如法炮制，谁都不能够保证。
“朕纵观历代强军，发现这些强军都有一些共同点，那便是令行禁止、号令如一、训练有素、进退自如！”
“如魏武卒、秦锐士、大汉铁骑、北府军、玄甲军、岳家军等等，这些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强大战兵，包括太宗皇帝麾下的京师三大营，无一例外都是做到了这三点，守军纪、抓操练、凝军魂！”
感受到少年天子那真挚的态度，郭登也不再顾忌什么君臣之别，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陛下所言极是，这三句九字堪称一针见血，精辟至极啊！”
“不过还请陛下恕老臣愚钝，这‘抓操练’篇章中提及了不少操练之法，老臣自问熟知兵事，却也是闻所未闻啊！”
一听见郭登这话，朱见深顿时就笑了。
废话。
你知道才怪。
“老将军何处不懂，朕让郭昂做给你看。”
“五公里越野，俯卧撑，仰卧起坐，军中格斗术，火统射击，战阵。。。。。。这些都是什么意思？”
郭登一脸懵逼地看着少年天子，满脸茫然之色。
他打了一辈子的仗，兵书也翻烂了好几本，还真是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些操练之法。
朱见深满脸鄙夷地看向郭登，神情促狭地笑问道：“郭老将军，你行不行啊？”
郭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