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
兴安将一切事由汇报完毕,静静等待皇上圣裁。
景泰帝此刻陷入了沉思之中,有些惊讶于太子朱见深的魄力。
钱溥这个人,朱祁钰还是有些印象。
正统四年两榜进士出身,而后就进入翰林院受检讨,现任春坊左赞善兼侍读学士。
换而言之,能够坐到侍读学士这个位置上,证明钱溥此人在朝野上下颇有美誉。
毕竟翰林院里面的那些清流,一向自命清高,钱溥要是如此不堪,哪能赢得他们的认可?
有那么一瞬间,景泰帝也在怀疑,是不是锦衣卫弄错了,那钱溥怎么可能会是个贪官呢?
因为王振马顺等人的前车之鉴,景泰帝对锦衣卫与东厂一直不喜,持打压态度,鲜少起用这两大特务机构。
但是现在,既然太子朱见深下定了决心,罕见地拿出了魄力,景泰帝也是予以支持。
他倒是想看看,见深这孩子的判断,是否正确。
“兴安,去传口谕吧!”
嗯,口谕,没有圣旨。
要是锦衣卫真弄错了,那背锅之人,也会是太子。
兴安领命而去,很快便赶到了镇抚司衙门。
朱骥闻讯匆匆赶来,直接跪倒在地。
“传圣上口谕:着锦衣卫即刻将侍读学士钱溥打入诏狱,不得有误!”
听到这话,朱骥先是一愣,随后瞬间狂喜!
他很清楚,皇上这道口谕意味着什么!
锦衣卫,憋屈了这么久,终于要重见天日了!
“臣朱骥领命!”
没有多言,朱骥送走了兴安,当即亲率缇骑,直奔钱溥住所。
此刻已经是日薄西山,钱溥也下值回家了。
只是他的这个“家”,颇有些耐人寻味。
京师百姓常说一句话:“穷不走南,富不去北。”
京城西面住的都是达官显贵,京师官员,所以被老百姓生动地比喻为“西贵”。
而京城东市则是富商巨贾的聚居地,所以老百姓都形象地称其为“东富”。
所以京师平民或贫民,只能蜗居在京城的南、北两地,并且靠种田或做苦力为生。
问题,就出现在这儿。
钱溥身为左春坊左赞善兼侍读学士,虽然两个职位的品级都不高,只有从五品。
但是,他钱溥毕竟是翰林院里的清贵老爷,怎么着也算是个官儿吧?
堂堂侍读学士,经筵日讲的近侍之臣,却居住在城北一处简陋小院。
等到朱骥率缇骑赶到时,见到这略显寒酸的简陋小院,他都有些不敢相信,钱溥会甘心住在这种地方。
不过转念一想起钱溥暗中做的那些蝇营狗苟之事,朱骥随即就释然了,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嘲讽。
“破门吧!”
话音一落,两名力士当即上前,直接粗暴地砸开了府门。
紧接着大批锦衣卫蜂蛹而入,将小院里的人全都控制住了。
朱骥背着手走进院落里,忍不住啧啧称奇。
这院落不但外面看着寒酸,里面更是家徒四壁,连个像样的家具都没有。
很快锦衣卫押着钱溥夫妇走了出来,还有他们的一双儿女。
发生了这等惊变,钱溥并没有慌张,反倒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朱大人,敢问老夫何罪之有?”
“钱溥,你贪腐之事发了,本座奉皇上口谕,将你打入诏狱!”
此话一出,钱溥终于变了脸色。
不是惊慌,而是愤怒!
“老夫一心为国为民,从未做过违反乱纪之事,更没有贪腐受贿,皇上怎会下此命令?”
“朱大人不妨看看,老夫这家中何处有值钱的东西?呵,贪腐?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定是尔等奸邪谄媚之徒蛊惑圣上,老夫要亲自面见陛下陈情!”
“对啊大人!”钱溥发妻也是无法接受,显然她根本不知道自家夫君干的那些好事。
听见这话,朱骥都快笑出了声来。
这钱溥可真是个狠人啊!
为了装作清正廉洁,让自己的发妻穿着粗布麻衣,每日在家洗衣做饭,照顾儿女,他自己却是在外面逍遥快活……
他也懒得跟这不要脸的东西废话,直接下令将人押走。
钱溥始终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根本不相信锦衣卫真个掌控了自己的罪证。
然而渐渐地,他发现情况有些不太对劲了。
因为锦衣卫并未带着他回镇抚司,而是走向了一个他无比熟悉的地方。
这一刻,钱溥当真有些慌了。
一路无言,一行人很快来到了一个没有任何匾额的寂静宅子前。
朱骥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脸色苍白的钱溥,戏谑笑问道:“钱大人,对这地方,应该很熟悉吧?”
钱溥被吓得语无伦次,但他还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嘴硬道:“老夫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呵,冥顽不灵!”
朱骥嗤笑一声后,当即下令破门。
房门直接被粗暴地砸开,锦衣卫再次蜂蛹而入。
这栋宅子里面,只住了一个风韵犹存的小妇人,与一个丫鬟。
二人被突然涌进来的锦衣卫吓得花容失色,然而当她们看见钱溥时,却仿佛瞬间找到了主心骨,颤声唤道:“老爷,这是怎么回事?”
听到“老爷”二字,朱骥脸上的笑容愈发浓郁。
“啧啧,钱大人,你真是心够狠啊,金屋藏娇也就罢了,还让你的发妻吃尽了苦头,这一手真是玩得六啊!”
钱溥叹了口气,语气软化了下来,看向朱骥哀求道:“朱大人何必赶尽杀绝,今日你若放过老夫,老夫必有厚报……”
呵,放过你?
放过了你,我锦衣卫还如何重见天日?
真是不知所谓!
朱骥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锦衣卫开始细细搜查这个并不算大的宅子。
钱溥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不断地出声哀求,希冀着朱骥能够放过自己一码。
他那个老相好与小丫鬟则是吓得浑身颤抖,紧紧抱在了一起,如同两只受惊的鹌鹑,根本不敢吭声。
锦衣卫的搜查效率很高,不一会儿工夫,就将整个院子翻了个底朝天。
然而,他们居然没有搜到多少值钱的东西。
见此情形,朱骥顿时眉头紧皱。
这要是搜不出赃款,事情可就大条了。
不但他们锦衣卫会有麻烦,被那些文臣缙绅趁机弹,劾,太子殿下麻烦会更大!
毕竟此次锦衣卫的行动,乃是太子殿下亲自点头授意。
要是查不到确凿证据,那太子殿下的贤名可就没了。
锦衣卫虽然知道钱溥贪腐,而且贪腐的脏银就藏在这座寨子里。
可是知道是一回事,找不到证据又是一回事。
钱溥眼尖地注意到,锦衣卫并未搜查出自己藏起来的银子,顿时心里面又有了底气。
“朱骥!你简直欺人太甚!本官要弹,劾你锦衣卫滥用私刑!”
朱骥:“???”
嘶……
你丫是变色龙?
这么勇的嘛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