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大于家？”
景泰帝低声呢喃着这句话。
朱见深跪在地上，开始了解释。
“孙继宗的确乃是臣的舅祖，并且对臣一直很好，带给了臣为数不多的温暖。”
“但是，孙继宗毕竟参与了谋逆，而且他身份敏感特殊，乃是外戚。”
“如果不斩了孙继宗，满朝文武不服，天下百姓不服，大明律令只会成为一个笑话，朝廷威望一朝丧尽，甚至还会给野心勃勃之人以希望……”
“所以，哪怕臣百般不舍不愿，也只能斩了孙继宗，以儆效尤！”
“毕竟，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小孝于家，大孝于国，国大于家，对国家尽忠就是最大的孝！”
听到这话，景泰帝顿时沉默了。
太子朱见深，更是及时地掉下了眼泪，更是令景泰帝有些尴尬。
这孩子，出色不假，但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啊！
自己这样苛责于他，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尤其是朱见深那句话，“带给了臣为数不多的温暖”，更是令朱祁钰羞愧难当。
他朱祁钰这个当二叔的，关系总比孙继宗这个当舅祖爷的近吧？
可是自己干了什么？
苦心孤诣地废了这孩子的太子大位，现在自己没有办法，又把这个烂摊子交给了他，还逼着他斩了疼爱他的舅祖父。
一想到这些，朱祁钰即便贵为天子，此刻也是老脸一红，柔声道：“太子，难为你了！”
“快收起你的眼泪，我老朱家的儿郎流血不流泪，这是你第一次，朕喜欢也是最后一次！”
听到这话，朱见深心中清楚，难关迈过去了，立马点了点头。
“臣领旨，老朱家的儿郎，流血不流泪！”
“陛下，臣想求一道恩旨。”
景泰帝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太子但说无妨，朕可以做的，都会满足你。”
“陛下，事情是这样，当日东华门……”
朱见深稳住心神，将夺门之变当日发生的事情，全部和盘托出。
景泰帝听后仅仅只是嗤笑了一声，表达出对某位叫门天子的不屑，倒是没有怎么动怒。
“太子，你的意思是……”
“臣请陛下将郭昂等上百名东华门将士，转调为东宫禁卫，有臣时刻监视提醒，想必他们也不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朱祁钰静静地看着朱见深，意味深长地笑问道：“想让一个人保守秘密，最好的办法，是直接杀了他，让他带着这个秘密去死，太子觉得如何？”
朱见深直接将头摇成了拨浪鼓，严词拒绝道：“陛下，郭昂等上百名将士，本身并无过错，只是因为听到了太上皇叫门，就将他们全部诛杀，这未免有些太过不仁了！”
“相反，他们值戍宫廷有功，反倒应该嘉奖，以此安抚人心，让他们更加对天家皇室忠心。”
“也罢。”景泰帝欣慰地点了点头，随口道：“那就按太子说的办吧。”
听到景泰帝这句话，朱见深心中暗自松了口气，他知道自己终于安全度过危机了。
随即朱见深不敢久留，直接告辞离去。
等到他走出了乾清宫，这才突然惊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古人常说的“伴君如伴虎”，果真不是说说而已啊！
景泰帝今日突然发难，对自己进行多番试探，要是自己没有答好，只怕立刻就会被认为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太子大位，可能屁股还没坐热，就被景泰帝给撸掉了。
而且景泰帝刚刚一苏醒，就什么事情都知道了，早朝上面发生的事情，还有自己让兴安去办的事情。
事实证明，真正的“细作”只有一人，司礼监秉笔太监，兴安！
虽然朱见深早就知道，这死太监是景泰帝派来监视自己的，不过现在真正确认了此事，还是觉得很是不爽！
个死太监，迟早收拾你！
太子走后，景泰帝又陷入了沉思。
今日与太子的交谈，景泰帝收获良多。
至少他可以确信，太子不是一个心狠手辣之人，否则他不会冒着触怒龙颜的风险，向自己求一道恩旨，饶恕郭昂这些心怀二心的东华门将士！
对于心怀二心的臣子，全部杀了才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自己选择的这个太子，似乎并不能做出这个决断啊！
想着，景泰帝幽幽叹了口气。
“成敬，去东华门，将郭昂等人……调入东宫值戍！”
……
刑部大狱。
深深的甬道内。
单独关押着此次谋逆案的主要案犯。
兴安在狱卒的带领之下，毫无阻碍地见到了会昌伯孙继宗。
这位宣德朝最嚣张跋扈的外戚，此刻正披头散发满身血污，惶恐不安地瑟缩在牢房墙角，似乎这样才能给他带来一丝安全感。
很明显，他已经遭受了严刑拷打，不然会昌伯先前的傲气，此刻也不会消失不见。
“会昌伯？！”
孙继宗听见这声呼唤，豁然转过头来，见到来人是景泰帝的心腹太监兴安，更是吓得脸色惨白。
“兴安公公，你……”
瞧见这厮的可怜模样，兴安只觉得通体舒泰。
毕竟孙继宗在宣德朝，那可是出了名的嚣张跋扈，就连朝堂重臣他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是兴安这些宦官阉人。
宣德时期，兴安等人没少被这厮羞辱殴打，奈何他孙继宗的妹子是当朝太后，所以也只能自己忍着受着。
现在孙继宗终于倒台落难了，拍手称快者不知凡几，兴安正是其中一人。
“会昌伯啊，咱俩许久不见，怎地落到这般田地了？”
孙继宗不蠢，他当然听得出来，这死太监是在奚落嘲笑自己。
但是，今非昔比，他此刻为了活命，也只能讪讪陪笑。
“兴安公公，可是太子殿下让您前来？”
“会昌伯聪明，咱家正是受太子口谕前来。”
听到这话，孙继宗瞬间大喜，激动得热泪盈眶。
他现在唯一得希望，都在太子朱见深身上，毕竟自己是朱见深的舅祖，而且还一向疼爱呵护他！
现在见深命兴安前来，肯定是来救自己的！
然而事实却给了孙继宗当头一棒！
兴安走进牢房，身后跟着两个宦官，一人手里还捧着一个盘子，盘子上立着一瓶毒药。
“这……这不可能……”
“我可是太子殿下的舅祖，太子殿下肯定会救我的，你们怎么敢……”
兴安听见孙继宗的嘶吼咆哮，直接冷笑了一声，命宦官上前将孙继宗按住，掰开了他的嘴巴，直接将毒药灌进他的嘴里。
“你说的不错，的确是太子殿下让咱家前来见你，不过不是为了救你，而是为了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