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来干活的还是来吃饭的?”
胖表婶董郑氏尖着嗓子嚷起来,那眼瞪得都快把眼珠子给瞪掉了。
由不得她不瞪眼!她不过去了趟厨房,好家伙,一大碗葱油烙饼外带一盘子大白馒头让这小婆娘三口两口吃个精光,连个屑子都没给她剩下。
董郑氏越想越心疼,跳着两只肥脚,恨不得把地当张小花的脸来踩。
张小花却是悠哉游哉。有了王柳氏和王小妹当练手,这会子她扮“戏精”已是越发地得心应手。
“表婶,你看你这话说的。阎王还不使饿鬼呢,我吃你两口怎么了?”
“什么两口?你都快把我们家存粮都吃光了。哼,饿鬼?我看你就是个饿死鬼!”
张小花嘿嘿一笑,“表婶,王家的钱都被你搜刮光了。我在王家没饭吃,可不就是个饿死鬼吗?”
董郑氏气结,没话回。半天半天才恨恨地道:
“像你这种婆娘,王家肯给你饭吃才怪!要换成我儿媳妇,我早把你扫地出门了!”
张小花呼噜呼噜又喝下一碗白粥,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
“表婶,你要觉得把我当儿媳妇看难受,你就当我是你闺女。这样气是不是顺了很多?”
“我呸!”董郑氏像点了屁股的炮仗似的,一蹦老高,啐唾沫鄙夷,“就你!能跟我们娇娘比,我们娇娘她——”
董郑氏忽地闭嘴,把下半截话给咽了回去。
她停得突兀,张小花虽感奇怪,却也没往心里去。
王大妹待哪儿都是贴心小棉袄,温温柔柔地道:“表婶,娇表姐都去了这么久了,你就莫要难过了。我们大家都会帮衬你的。”
“嘁,帮衬?你看你们一个一个都巴不得我早点死。”
董郑氏不领情,益加烦躁,踢了一脚桌子,“哎!你吃好了没?吃好了赶紧干活去啊!”
张小花大人不计小人过,“行啊,那就来吧。你往屋里躺着去,我这就给你推拿。”
她撸袖子伸胳膊,摩拳擦掌,把指关节按得咯啦咯啦响。
好家伙,知道这是按摩的,不知道的还以为黑道打手打人来了。
董郑氏不由地心生畏惧,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我现在身子好着呢,不用你给我推——那什么,我院里有一盆脏衣服,你先去给我洗了。”
张小花嫌恶地皱眉。娘的,老子在山上自己衣服都不洗,要老子洗你的臭衣服?
王大妹真真热心得讨人厌:“大嫂,你也不晓在哪里洗衣服吧?我带你去河边,我帮你一起洗。”
如此这般,张小花连个“不”字都不来及说,就让王大妹给拖走了。
……
按风水学来讲,董家村依山傍水,实在是个山明水秀、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这里的山不似青峰岭那般险峻,秀秀气气屹立在村外,清丽得就像女子的峨眉,故而得名“眉山”。
眉山脚下,一汪绿莹莹的月儿湖,便如那眉下明眸秋水,恁地醉人。只可惜中间加了一群娘们扎堆聒噪着,再美好的意境也都给破坏光了。
“大妹,你不是刚走,咋又回来了?老倌家三小子已经回去啦,你遇不着他啦!”
王大妹到了湖边,还没把桶放下,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便朝她挤眉弄眼的。
王大妹蓦地脸一红,弱弱地回道:“他婶娘,你在瞎说什么呀?”
“我瞎说?你不是才把衣服洗回去,怎地又来了?不是遇长恭那小子,难不成是来遇我们这帮老娘们的?”
此话一出,围着河边洗衣服的大娘们小娘们一齐哄笑起来。
王大妹顿时从脸一直红到脖子根,半天才声如蚊蚋勉强辩道:“不是的,我是带我嫂子认认路的。”
听她这么一说,哄笑声倒是小了下来。
不认得张小花的,向旁人悄悄打听。知晓其中内情的则来了精神,同左右四下热火朝天地咬起耳朵来。
但是头先调侃王大妹的那个婶娘仍是意犹未尽,继续说道:
“大妹,你也不用不好意思。这村里村外谁不知道你跟老倌家小三子早就是一对了,将来你成了举人娘子,可不能忘了咱们乡亲们哟。”
——“七婶,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要乱说!我们家三叔是个小子,自没什么要紧。你可不要平白坏了人家玉柳妹子的名声。没出嫁的姑娘坏了名声,以后找不到婆家,难不成七婶你要赔她一个汉子么?”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一个不阴不阳的声音打斜里插了进来。
张小花搭眼一瞧,来的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妇人。长得倒是不赖,收拾得也干净体面,一脸的伶俐相。只是眼睛长在额角上,鼻孔仰得老高,牛气冲天的样子。
七婶显然不买她帐,什么话来什么话去。
“哟,瞧你说的!我要能娶到玉柳这么好的媳妇,我做梦都要笑醒了。要不是我们家那几个浑小子生得早,早早地娶了亲,我早三媒六礼地上玉柳家提亲去了。”
“现在也不迟啊!叫你们家哪个儿子休个妻和个离,再把玉柳娶回来不就得了。”
七婶怒了:“长栓他媳妇,你这是什么混帐话!玉柳她性子好不跟你计较,我们家那几个儿媳妇可不是吃素的!怎地?是不是要她们现在就过来跟你掰扯掰扯这个理?”
所谓的“长栓媳妇”,显然是忌惮七婶和她那几个儿媳妇的。
她不再吭声,却也不愿意就此示弱,仍是趾高气昂地,捧个洗衣盆像捧个金疙瘩似的,跟张小花她们擦身而过,往河的另一边去了。
其间,王大妹还怯怯地唤了她一声:“董家大嫂嫂——”
只可惜热脸贴冷屁股,那董家大嫂嫂长栓媳妇连个眼皮都没向她撩一下。
张小花不悦,下意识问了句:“她谁呀?”
七婶望着那妇人背影答道:“这个啊,就是长恭他大嫂,董老倌家的老大媳妇。哎?你晓得董长恭是哪个么?”
“听过,没见过。”
张小花很自然地接话道,“我本来还以为那个董长恭是什么了不得的好儿郎,瞧他大嫂那德性,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嘁,拽个什么玩意儿?一天到晚跟山鸡似的撅个屁股。撅哪门子撅?再撅高死了你也变不了凤凰。”
七婶闻言,噗嗤一下乐了,引得斜对面的长栓媳妇投来恨恨的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