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瓶破碎的声音极其清脆,响外寂静的午后,格外刺耳。
这里是郊外一处极偏的农庄别院,王宁佑自从被抓之后一直囚禁在此。当时,许先之是打着劝王宁佑尽快招认的幌子,单独进了囚禁王宁佑的屋子。
上头的耐心已经消磨殆尽,并且扬言王宁佑要是再敬酒不吃罚酒,他有的是办法让他开口。话里话外,竟是有了对王宁佑用刑的意思。
许先之怕王宁佑吃亏,这才急急忙忙来找他商量对策,哪诚想到头来却是糊里糊涂吃了颗药,又莫名其妙让王宁佑一花瓶砸得满头是血。
躺在地上的许先之想骂娘,但蹊跷的是他渐渐地手软脚软,继而浑身动弹不得。不至于吧,那一花瓶砸下来他是有数的,压根就没砸到致命处。只不过破了皮血流得多,瞧着骇人罢了。
正因为瞧着骇人,外头的两个看守听见声响,进到门内,冷不丁吓了一大跳。
王宁佑倒是镇定得很,跟没事人似的,一脸淡漠地端坐着,完全不管许先之死活。
俩看守没了主意,留下一人看住王宁佑,另一人急急忙忙喊管事的人去了。
此间主事,正是跟许先之一直保持联系的那个上线。那人闻讯而来,一见许先之躺在地上生死不明,一霎的面色难看之极。
那人铁青着脸,吩咐手下人去把许先之扶起来,检查伤势,取金创药止血。
这时,王宁佑开了口:“你们要敢救他,这辈子也别想得到聚宝盆。”
那人一愣一惊,跟着再反应过来,竟是下意识的眸中一喜。“这么说,你是承认聚宝盆在你手上了?”
王宁佑面无表情,转头看他:“不管我承不承认,你们不是已经认定了东西在我手里?”
那人不作声。
王宁佑续道:“落在你们手里,我知道我这趟是逃不过去了。不过我就算死,也要拉个垫背的。我要这姓许的一条命,只要他死了,我就带你们去取东西。”
那人眼波震动,强捺狂喜:“那东西在什么地方?”
王宁佑固执地重复:“我说过了,这姓许的不死,一切免谈。”
那人随即给最靠近许先之的那个手下递了个眼色。那手下倾身,去探许先之的鼻息,接着又去摸他的脉门。再三确定之后,才向自己的主子摇了摇头,意思许先之已经没气了,不需要他再补上一刀了。
那人转向王宁佑:“他已经死了,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真的?”王宁佑似乎还有些不太相信,“我不信你,他能有这么容易就死了?”
那人满不在乎地回道:“你要不信,不妨自己亲自去确认。”
他示意手下散开,王宁佑当真走了过去,蹲在许先之旁边,试鼻息试脉搏。继而满意地露出一丝笑来,那笑容里满是嘲弄和讥讽。
“你不是说,我的命现在就捏在你手心里?你不是说,你让我活我就能活,你让我死我就得死?许兄,你倒说说看,此时此刻,我们两个,谁才是活着的那个,谁又是死了的那一个?”
他讲得语速极慢,一个字一个字,像数九寒天阴山背后的冰珠子,生生要掷到人心里去。
主事那人不由自主心下一个寒战,继而些许谓叹。这个许先之也是倒霉,你劝就劝,何苦要拿这些话来刺激别人。这下倒好,人没劝成,自己反倒送了性命。
不过,他这条命,送得也不冤枉。就算许先之现在不死,将来同样留不了。可笑他还妄想论功行赏,成为主上的心腹。就算主上不会除掉那姓许的,他自己也容不下这个人。这天大的功劳就该是他一个人的,轮不着那个市井奸商来分一杯羹。
另一边,王宁佑站起了身,问:“这姓许的尸体,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还能怎么处理?随便找个荒郊野外乱葬岗,挖个坑埋了就是。
王宁佑不肯,“挖坑埋了?让他入土为安?我可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
主事那人反问:“那你想怎样?”
“在他脚上绑上石头,扔河里去。我要让他在河里慢慢腐烂,让鱼虾吃他的肉啃他的骨,叫他永生永世沉在河底,不得托生。”
饶是主事那人心狠手辣,也有些微动容了:“何必呢?他死都已经死了,你何至于恨他到那般地步?”
“何至于?”王宁佑蓦地笑起来,笑得寒气森森,近以于凄厉,“要不是他,我何至于落到今天这般田地?要不是他,我还在平县开我的钱庄书院,有家有口生活安逸。我们沈家,起码还有我这一条血脉留存在世上。现在,我快死了,我们沈家也真的就快死绝了。他于我,是生死之仇,于我们沈家是灭族大恨,你说,我该不该恨他恨到这般地步?”
王宁佑盯着主事那人,那人不自觉地碜得慌,勉强笑道:“沈先生,只要你乖乖把聚宝盆交出来,我保证留你一条性命。你还是可以回平县去,开你的铺子开你的书院,有家有口生活安逸。”
王宁佑嘴角微哂,不屑之极。不过纵然不屑,他却没有点破,转而问道:“我的条件,你答不答应?”
这有什么不好答应的?许先之死都已经死了,死了以后是埋在土里还是沉在水里,并没有多大区别。
“那好。”王宁佑话接得很快,“我要亲眼看着他沉下河。”
这个要求根本不算什么要求,主事那人答应得很爽快。当下几个人便抬着许先之出了门,往庄外大河走去。王宁佑和主事那人跟在后头,另有几名精壮男子紧紧围在王宁佑左右,亦步亦趋,防止王宁佑借机耍花样。
事实上,王宁佑并没有耍什么花样。只是在许先之左脚绑好了石头,即将被扔下河之际,突然说:“且慢一步。”
众人不明所以,王宁佑径自上前,矮下身子,伸出手掌,慢慢地拂过许先生的脸,将他兀自睁着的那双眼睛给合了起来。
主事那人忽然一笑:“沈宁啊沈宁,你到底还是不够心狠。”
王宁佑对他的话无动于衷,直起腰往回走。身后,只听得扑通一声,许先之连带着那块巨石一齐入了水。
王宁佑条件反射地一闭眼,终是后怕得面色一白。假死药的解药,他已经在刚才借着给许先之合眼的瞬间,抹在了他的鼻下。
至于许先之能不能逃出生天,就要看他的造化了。想来凭他的身手,应该是不成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