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张小花吃瓜看戏挺乐呵,可一听那妇人管王宁佑叫“负心汉”,顿时笑不出来了。
怎么地?这姓王的穷酸怎么就成了这肥婆娘口里的负心汉?难不成这俩人有奸情?不至于吧?这绿帽子戴得也太恶心了。
王柳氏在辩解,却不是义正严辞地否认。
“他婶子,你这是从何说起呀?你这来势汹汹的,到底是为哪般?”
“为哪般?”
肥婆表婶眼睛瞪得滚圆,气焰越发嚣张,“你少胡弄我!我告诉你,村里人多少双眼睛都看见了!你们家王宁佑把他相好的领回家了,你敢不承认吗?”
她边说边比划,那指头都快戳到王柳氏脸上去了。
王柳氏还没怎么样,王小妹倒是先忍不住了。
“二表婶,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大哥清清白白,哪来什么相好的?”
“没有?呵!”肥表婶怪笑一声,俩眼这么一扫,目光定在张小花身上,“那她是谁?打地里冒出来的?”
张小花可不是王柳氏,让人骑着脖子拉屎也不敢吭一声。
事实上,打从那肥婆叫她“相好的”开始,她这火气就已经腾腾地上来了。等到这会才发飚,已经算是特别给了王家人面子。
“你他娘的才是相好的!你他娘的才是地里冒出来的!你再给老子说一个?老子我扒了你的皮!”
其实张小花也没怎么暴起,顶多就是表情稍微凶点,口气稍微恶点。还不及她平时训斥手下的百分之一,却成功震慑住了院内一干人。
一霎的静寂无声,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盯住张小花。
张小花后知后觉,感到不对劲。
坏了!她刚才说什么来着?她是不是又自称“老子”了?好像还吼了两句他娘的——
完了完了!是不是要露馅了?就算猎户家的女儿再粗野,她也不可能成天价“老子”“娘的”挂在嘴上吧。
张小花想着想着,背上冷汗就下来了。可偏偏骑虎难下,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这当口,能给她收场的人终于舍得登场了。
“住口!”王宁佑不慌不忙地推门而出,脸是些微冷着的,冷脸发作的对象自然是张小花。
“娘在这里,长辈在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我跟你是有言在先的,你若是不能将你阿爹叔父那套粗言秽语收敛起来,你就不要进我王家的门!”
张小花明白,王宁佑这是在给她找台阶下。所以让他骂了也只能自认倒霉,当下便低了头,作畏畏缩缩状。
娘亲王柳氏这才心下稍稍宽慰,总算长子还是有分寸的,没被那凶神恶煞的女子真的骑在头上。
王宁佑训完了张小花,转过头来就朝着肥表婶俯身揖了一揖。
“婶婶在上,宁佑在这里向您赔礼了。她是我新娶的娘子,父母早亡,从小跟着做猎户的叔父在山间野惯了。若是言语之间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婶婶多多包涵。”
肥表婶惊魂初定,拍着胸口悻悻地道:“宁佑啊,你是不是脑子让驴给踢了?不管怎么说,你长得不差,身上还有个秀才的功名,你怎么给你们王家找了这么一路货色?”
这话忒不顺耳,张小花咬牙憋着,不吭声。
王宁佑也没搭腔。
那肥婆娘兀自不依不饶,又斜乜了乜张小花,鼻孔朝天冷哼一声:“嘁,瞧那寒碜样,还比不上我们家娇娘的一根小拇指头。”
张小花到底憋不住,挫着牙根子挤着笑。
“婶婶,你家娇娘够可以的啊,我这么大一块头还比不上她一根小指头。你说她得胖成什么样子?原来书上说什么人山人海,讲的就是你们家娇娘这座肉山啊。”
“噗——”王小妹一个没忍住,笑场。
肥表婶脸都气紫了,“你个小骚蹄子,你说什么?看我不撕了你这张烂嘴!”
张小花有恃无恐,王柳氏和王大妹赶紧拉架。
“他婶子,你消消气。阿佑都说了,花娘她从小长在山上,不懂人情世故,你别跟她一般计较。”
“是啊,婶婶。小花她是个直肠子,听话就只会听字面上的。她是真的没听懂你的意思。”王宁佑亦从旁附和道。
他就是有这本事。明明是句讽刺,却总能讲得无比诚恳毫无破绽。只可惜演技再好,还是让那肥婆娘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你少插嘴!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头前你怎么应承我的!这才过了几年,你这婆娘就领进门了?你个没良心的狗东西,你对得起我们家娇娘么?!”
“表婶你这话就没道理了!你还要我们家怎么对得起你!大哥拢共一两银子的月钱,这么些年全孝敬你了。再说了,娇娇表姐又没真的嫁给我大哥,就订了门亲,她都死了多少年了,难不成你还想我大哥一辈子不娶亲?”
“玉芙,住口!”
王小妹快嘴快舌,王柳氏拦都来不及,胖表婶趁势一屁股坐到地上,拍着肥大腿哭天抢地起来。
“哎哟!我可怜的娇娘啊!我们娘俩咋这命苦哇!你当年真是瞎了眼啊,那么多好人家不肯,非选了这么个狗东西丧门星!现在这狗东西翻脸不认人啦,你可让阿娘怎么活啊!——”
显然这招对王家人极其有效,王柳氏忙不迭地搀她。
“他婶子,有什么话咱起来说,起来再说!——你、你这样,让左邻右舍的听见,多不好。——我们怎么会翻脸不认人,你是阿佑的长辈,娇娘是他爹嫡嫡亲亲的表侄女,过去又是我没过门的儿媳妇。现在她不在了,我们家阿佑早说了,他会照顾你一辈子,给你养老送终……”
“哪,这可是你说的!”
胖表婶翻脸比翻书还快,手背一抹眼泪,呼啦一下站起来,“要给我养老,别嘴上说得好听,拿钱来!”
她肥手一摊,王柳氏回不过神。“拿、拿钱?拿什么钱?这个月的月钱不是早给你送过去了么?”
“什么月钱?!我要上县城瞧病去,我这路费药费诊费不要钱啊!”
“瞧病?瞧啥病?他婶子你哪儿不舒服?”
“我哪儿哪儿都不舒服!我头一个眼就瞎了,找了这么个没用的养老女婿!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三天两头不着家,我这砍柴挑水什么粗活重活都得我一个妇道人家自己来!能不把我累出一身病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