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宁佑早就知道自家媳妇聪明,有头脑,看着粗豪,实则粗中有细。亏得她还记得真去抓副药在石头面前圆谎。不过这也提醒了王宁佑,光堵住石头的嘴是不够,最大的纰漏在魏晋元那里。
倘若魏晋元那张嘴封不住,师娘领着年轻后生逛窑子,这么惊世骇俗的事情传扬出去,张小花在这十里八乡的名声就算是毁了。
王宁佑倒不是十分在乎名声这种事,只不过自家媳妇要是被村里人前指后戳的,依那丫头的火爆性子,只怕万万忍不下去。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防患于未燃,不是更好么?
打着这样的主意,王宁佑在第二天一早进了魏晋元的东屋。可怜魏晋元还在那里急不可捺地虚心向学。
“先生,我们今天学哪本书啊?我一定要抓紧学了。我刚算了算,离考期也就十几二十天的事了。再不抓紧,我就考不上了。”
王宁佑不动声色,似随口一问:“你这么急迫,难道有什么非要考上的理由么?”
“那是当然了,我要考上了才能让我爹答应——”魏晋元蓦地住嘴,暗舒一口气。好险,差点就说漏了。
王宁佑却是无关紧要的神情,“你不说也没关系,你师娘都已经跟我说了。我都知道了。”
“什么?”魏晋元一惊,站起来,“师娘都告诉你了?!”
王宁佑不答,默认。
魏晋元狐疑,观察他的神色,忽地双眉一展,面露狡黠:“我才不信呢。先生,你这是在诈我。”
“诈你?”王宁佑重复,上上下下地打量魏晋元。正看得魏晋元浑身不自在,却见他眸中一动,目光最后在魏晋元腰间停留了片刻,跟着唇角微一上扬,慢条斯理地道:
“我若是诈你,又怎么会知道你把你爹给你当传家宝的那颗夜明珠——”
他故意停顿,瞟一眼魏晋元,后者果然神情紧张。看来绝对不会错了,王宁佑胸有成竹接续前句:“那颗珠子被你抵在青楼了吧?”
魏晋元的脸立马垮了下来,颓然跌坐在椅子里,“师娘怎么这样?她明明答应要替我保密的。”
“替你保密?由着你胡来?开什么玩笑?你师娘肯定是要向着我的,她怎么可能会向着你?”
王宁佑这语气让魏晋元光了火,一光火一冲动,当下脱口而出:“师娘就只告诉你我赎了云儿,没告诉你旁的事吧?”
原来这败家子是拿夜明珠在青楼赎了个叫云儿的女子,难怪转了性地要考举人,原来是想借着高中把这个云儿纳进门。
王宁佑不费吹灰之力便理清了来龙去脉,转而注意到了魏晋元口里的“旁的事”。似乎这“旁的事”跟自家媳妇非常地有关系。王宁佑些微沉不住气,心里沉不住气,面上却是越发地毫不在意。
“你师娘当然全都告诉我了,她跟我是夫妻一心的,从来不会对我有任何的隐瞒。”
魏晋元登时嘴张得老大,“什么?师娘连姓许的那事也说了?”
姓许的?男的?王宁佑顿时觉得心口有些发堵。心口堵着,嘴上轻描淡写地:“是啊,她也说了。你师娘为人坦荡,本来就是事无不可对人言。”
魏晋元这个人没立场,见王宁佑说得轻松,便也觉得自己先前是大惊小怪了。
“那倒也是,师娘她行得正坐得直,身正不怕影子斜的,确实没什么可瞒的。本来就是那个姓许的自作多情,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话到此处,总感觉哪里不对劲。那姓许的好歹是一县首富,财大气粗,关键皮相还生得好,把他比作癞蛤蟆,似乎良心上不太过意得去。更何况就师娘那样,怎么着也不像天鹅呀,哪有这么彪的天鹅?
说来也是怪了,兰香馆那么多千娇百媚的小娘子,那姓许的怎么就看上师娘了呢?鬼迷心窍了还是瞎了狗眼了?
魏晋元想不通,抬头一看王宁佑。得,这不是还有一位鬼迷心窍瞎了狗眼的在他面前站着吗?于是他便坦然了,一千种人有一千种口味,大概有些人就好师娘这一口怪味的吧。
至于口味独特的王宁佑,他正在揣摩魏晋元的这几句话。照他这话里的意思,自家媳妇还是把持得住的,没叫外头狂蜂浪蝶勾了去。哼,算这丫头识相,等他办完了正事再跟她慢慢计较。
思及于此,他便将“某个许姓人士”暂时地搁置一边,专心致志办起了正事。
“晋元哪——”
一听王宁佑这么叫他,魏晋元就无端端地后脊背发凉。要是他没记错,王宁佑上一回喊他“晋元”,就坑了他一把害他背错了书。所以这一次——
魏晋元顿时危机感丛生,当下存了戒心,只听不答话。
另一边,王宁佑依旧慈爱有加、循循善诱地:“晋元哪,这趟师娘带你下山,是为了还你一个心愿,让你能够安心备考。你说师娘对你,好不好?”
那确实是没的说。师娘虽然性子跟斗鸡似的,动不动就炸毛,一炸毛就爱揍他。可撇去这些不提,骨子里这炸毛师娘心还是挺软的,关键时候向着他,给他收拾烂摊子。要不然他哪有这么容易就把云儿从兰香馆带出来?
“你既然知道记你师娘的恩情,那是不是应该替你师娘解决后顾之忧、不在外头给她惹麻烦?”
那是肯定的了!他魏晋元人再浑,也绝不会做出忘恩负义、以怨报德的混账事!
“嗯,那我就放心了。你要晓得,你师娘这个人打小就生在山里,向来豪爽惯了,不大与人打道理,也不大懂得人言可畏这些世俗道理。她不懂,可我们不能不懂?昨天的事,过去就过去了,过去了的事就没有必要再提起来。我的意思,你明白么?”
魏晋元哪会不明白,拍着胸脯子跟王宁佑信誓旦旦地保证:“先生你尽管把心放到肚子里,昨天的事,师娘全都是为了我。我要出去乱说,那我不成了猪狗不如的畜生了?”
“很好。”王宁佑欣慰,颔首,自袖中取出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纸,慢条斯理地展开来,摊到魏晋元面前,“那你就把这个给照抄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