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老子的那句话,祸福相依。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总要来,不管你有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张小花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本来她就是打算欢欢喜喜过一个年。酒备足,肉备足,年货使劲地买,和王宁佑、和她那三个叔一起,还有黑九和石头,想怎么吃喝就怎么吃喝,想怎么玩乐就怎么玩乐。
事实上,一直到正月十五之前,她这日子都这么过来的,简直是逍遥快活赛过神仙。哪晓得十六这天,吃了中午饭,王宁佑去了钱庄,她正要躺下睡个回笼午觉。这还没钻进被窝呢,石头和黑九就在她屋外头砰砰砰地敲门,那急乎劲跟火快烧到了他们屁股似的。
“师娘,师娘——”
“当家的,当家的——”
张小花穿衣下床,没好气地开门:“干什么呀你们?我不是跟你们说了,我要歇会。没事别来叫我。”
石头、黑九却道:“师娘(当家的),就是有事!有大事!”
“大事?什么大事?”
这俩却极其默契地说一半留一半:“师娘(当家的),你还是亲自到门口去看看吧。”
不是吧?难不成又是钱庄出什么差错了?张小花不由地心里打了鼓,些微忐忑。这人才到前院呢,就听得外头锣鼓喧天的,好不热闹。
再穿过天井往门边这么一站,嗬! 好家伙这门口人多得,快把她家围得水泄不通了。敲锣打鼓的,舞龙舞狮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家有人过大寿呢。
“王师娘,少见了少见了。最近一向可好?”
嘴快咧到耳朵根子,喜气洋洋跟张小花打招呼的是杨员外,杨四郎他爹。瞧他那高兴劲,一度让张小花误以为是这杨老头要过大寿。可他过大寿,跑她家门口舞什么狮敲什么鼓呢?
“杨员外,你这是——”
杨员外答道:“我这是给王先生送牌匾来了!王先生不在家么?要不然先让我们把这牌匾拿进去?”
张小花一头雾水,整个人都懵了。送牌匾?送什么牌匾?
杨员外手一招,两三个家丁捧着一块比去年魏晋元中举魏老头送的那块还大还气派的牌匾走上前来。匾上用红绸带盖着,也不知道写了些啥。
“王师娘,既然王先生不在,不如就请王师娘替王先生揭了匾吧。”
张小花兀自搞不清楚状况,反应慢半拍,等到杨员外催促了,才伸手拽了匾上红绸。只见其上龙飞凤舞地写着“春风化雨,百年树人”。
这八个字具体讲的是啥,张小花并不十分明白。但唯一可以肯定,应该是好话,跟魏晋元他爹那块“为人师表”应该差不多的意思。
可魏老头是因为魏晋元中了举人才送来的那匾,这杨四郎一没金榜题名二没有啥了不得的大出息,杨老头无端无由地送块匾来干嘛呢?
就因为他们教杨四郎认会了几个字?通读了三字经千字文?
没错!就因为杨四郎认会了几字个通读了三字经千字文,杨员外那叫一个欣喜若狂。杨四郎回家第二天他就放了一早上的鞭炮,又是上庙里还愿,又是开流水席派钱派米。要不是碍着过年,他早就上王宁佑这里感恩戴德,带着杨四郎磕头谢师恩来了。
这要是不知晓内情的人听见了,铁定要嘲笑杨老头大惊小怪小题大作。不就是认了几个字?哪用得着送牌匾这么匪夷所思?
可对于被杨四郎气跑打跑的那二十来位教书先生来说,杨四郎能认识字了这件事本身,那才是加倍的匪夷所思。这么可能呢?花岗岩的脑袋怎么可能在短短几个月内就开了窍?不但认了字,偶尔还能拽两句之乎者也,这位王先生,到底什么来头?难不成他有一双神仙手一张神仙口,能点顽石成金?
所以,别看王宁佑跟平县这里籍籍无名的,在杨四郎老家那一片,方圆几十里全传遍了。这就是两边离得有点远,要不然花宁书院的门槛早被求学的学子们给踏平了。
不过,就算离得远,即便万水千山,也阻隔不了各家爹们望子成龙的决心与热情。所以,杨老头可不止带了他儿子杨四郎过来继续深造,同行的还有他七叔家的二孙子、八婶家的侄孙子以及邻居家的、知交好友家的儿子孙子。
一辆辆马车在书院门前的巷子里一字儿排出去多远,再加上街坊四邻看热闹的,放眼望去,乌泱泱的都是人头,看得张小花一阵眼晕。
这到底算是怎么回事?要么饿死,要么撑死。要么招一个学生都难,要么一窝蜂涌进来这么一帮子。这么些人,他们书院哪住得下?
再者说了,她都已经打定了主意,关掉书院一心一意经营钱庄,冷不丁地这么些学生上门,这到底是收还是不收?
张小花已经完全乱了手脚,完全不知道该干什么好了。还是石头一语惊醒梦中人:“师娘,要不要我去请先生回来?”
张小花如梦初醒:“对对对,石头你说得对。你赶紧去把先生请回来。这场面,我还真震不住。”
这时候,不远处有人接道:“侄媳妇,你找宁佑的时候,跟他说一声,我也找他有事呢,叫他赶紧回来。”
张小花闻声看去,没想到却是看见王宁佑那个极讨厌的三叔王长良。王长良带着管家老金费了老大的力气,才在人群里挤出了一条路,挤到了张小花面前。
“呼,侄媳妇,你们家今天可真是热闹啊。看来我今天来得不是时候啊。”
张小花没给王长良好脸,“既然知道来得不是时候,那就赶紧地走。这大正月的,我也不想一开门就碰一脸晦气。”
新年新气象,谁都想讨个吉利。被张小花这当着面地骂晦气,王长良这脸上挂不住了,索性也就不玩虚情假意那一套了。只见他阴阴一笑:“侄媳妇,还真让你说对了,我今天,还真就是来找你们晦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