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元长到这么大，从来一顿饭吃得像今天这顿晚饭这样，让他三观俱碎的。也从没有哪对夫妻，像王宁佑和张小花这对那样，奇葩吊诡的。
还不够奇葩吗？那个王师娘，吃饭吧唧嘴，说话喷饭米粒子，喝起汤来稀里呼噜怪声不断。
“啊，真是太爽了。这才是叫人过的日子嘛。”张小花放下汤碗，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
魏晋元忙不及地连人带饭碗往后躲，生怕被张小花的唾沫星子给喷到。
张小花袖子一抹嘴，继续喷唾沫星子：“从前在你家，哪叫吃饭啊，整个一活受罪。你说你娘哪儿来那么些的破规矩。吃饭也不能发出声音，喝汤也不能发出声音，我还不能随便插话，插话她还不许我抬头，真是憋屈死我了。”
魏晋元抖了抖嘴皮子。这不是最基本的么？还有，袖子能擦嘴么？还、还有你都吃饱了放下筷子怎么还赖着不走？还还还拿手拈肉吃！手指头油不拉叽的，还放嘴里舔舔！！
张小花舔手指头：“这肉真好吃，那个什么三婆子长得讨厌，烧菜的手艺倒是一绝。”
魏晋元简直快看吐了，王宁佑却依旧笑咪咪的，仍是用最让魏晋元感觉吊诡的表情和语气说道：
“觉得好吃你就多吃点。你不是才吃了两碗饭，够么？平常你不是都要吃三碗的？”
张小花连连摇手：“不用，饱了饱了。平常你大妹烧的菜份量太少，我又不好把菜全吃光了，就只好可劲儿地扒饭了。”
“噢，原来是这样。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告诉你干嘛？”张小花不解，“这种事情也要告诉你的吗？”
“那是当然的了。你早告诉我，我也好早想法子搬出来。我这好不容易娶进门的娘子，结果天天连肚子都吃不饱。这么大的事情，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你说我这个夫君是不是太不像话了？”
“有吗？你还好吧，也不是很不像话吧。”张小花给王宁佑说得不好意思起来，小声嘟囔着，“再说了，我也不是你好不容易娶进门的啊。干嘛要说好不容易？听起来怪那什么的。”
这话魏晋元听不懂，王宁佑心里头却是一清二楚。不由地回忆起当初种种，越发地感慨万千，熟门熟路地要去揪张小花兀自塞肉塞得鼓鼓的脸颊。
张小花反应灵敏，往旁边一闪，同时视线往魏晋元那里飘了飘。死穷酸，你还真把这败家子当空气了？
败家子魏晋元想拿头去撞墙，被强行喂这一波狗粮，这滋味糟糕透了。王先生真是眼盲心盲，白瞎了他那一身玉树临风的好皮囊。
“瞎了眼”的王宁佑心不甘情不愿地把手收回来，张小花粉饰太平强行转换话题。
“对了，你怎么不问我，刚刚在外头忙活什么？”
“是啊，你刚刚在外头忙活什么？”
王宁佑不是很感兴趣。魏晋元就更加不感兴趣了。他正琢磨着这俩夫妻到底要拉家常拉到什么时候，冷不防张小花挑眉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说不上来的感觉，似乎比王宁佑之前对着张小花那宠溺的表情还要吊诡。魏晋元控制不住地背后汗毛直竖。
那边厢，张小花道：“我刚刚在四周做了些陷阱机关，防止——山里面的野兽夜里闯进来。”
魏晋元终于忍不住插了句嘴：“这眉山上也有野兽？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张小花又朝魏晋元望了望。
这一趟不仅后背，魏晋元从脖子到脚后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哪有这么瞧人的？活像他就是那野兽，她已经做好了陷阱就等着他往里掉。而且她还十分笃定一准儿就能逮着他似的。
想不到这败家子挺警觉的，果然还算不上是朽木头一块。张小花心下好笑，面上却装得没事人似的，收回了落在魏晋元身上的目光。
王宁佑问道：“你在我们屋子周围都布了机关了？”
“是啊。”张小花点头。
“那万一村里有人上山来找我们，还不得一头栽你陷阱里去？”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早想到了。我在山路那头立了块牌子，告诉山下的人，读书重地，没事闲得慌别往里闯。要实在有事，先摇牌子下的那个铃。我弄了些铃铛，一直连到我们院子。外头有人一摇，我们这边就能听到了。然后我出去带他进来就是了。”
魏晋元原本就已经生出些微的不安，如今再听张小花这么一说，便越发地惶惑。
“不是，师娘，听你这意思，没你带着，我也出不去、下不了山了？”
张小花冲他凶巴巴地：“好好地，你要下山干嘛？别忘了，你是来读书的，你马上就要考科举了。没让你头发吊梁上、刀子刺大腿，就已经是对你的优待了。”
魏晋元据理力争：“不对啊，师娘，这跟咱们之前商量好的不一样啊。我明明是来这里避风头的，谁说我要读书了？那不是个哄我爹的借口么？”
“开什么玩笑？你爹给了我们一百两银子，你要一点书不读，我们这钱能拿得心安么？”
到了这一刻，张小花也不耐烦再装“慈爱师娘”了，现土匪本色，横眉怒目恶形恶状地。
“我告诉你啊，今天第一天就算了。从明儿开始，你给我规规矩矩老老老实实地跟着先生念书，要不然有你好看的！”
这会子，魏晋元总算明白自己上了当，登时气炸了。暴起，欲狠狠地掼碗。一瞅张小花瞪眼瞪出了吃人的架势，本能地发怵，饭碗重重拿起，轻轻放下。继而憋着一肚子火气呼呼地出门回自己屋去了。
出去了还没片刻工夫，这小子又怂怂地跑了回来，跟门口磨磨叽叽嗫嗫嚅嚅的。
“那什么，王先生，我、那个、能不能跟你打个商量？晚上你能不能跟我睡一个屋？这山上黑洞洞的，左右听不到人声，我一个人——不太、不太睡得着。”
他这要求，王宁佑不乐意，张小花不理解。
“你这么大个人了，都不敢一个人睡？你这胆子怎么比兔子还小？”
魏晋元被张小花奚落得欲哭无泪。“我这不是刚杀了个人么？那好歹是条人命，我一闭眼，那要饭的脸就在我眼前晃。换了你，你胆子大得起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