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县令做官也不是一天两天,断了那么些案子,被告报仇报得如此之快的,他还是头一回碰见。
仅仅一日之隔,一下子就被告变原告,原告变被告。而且一拖二,把昨儿的证人也一起告了。
钱县令惊堂木一拍,“王长良,王孝春,王宁佑告你二人合谋谋夺他爹家产一事,你们有何话说?”
三叔王长良、族长王孝春齐齐喊冤:“县太爷明鉴,小人冤枉啊。当年分家产,是族内各家长辈一齐坐下商议出的结果,按律按法的,长林媳妇还有那王宁佑都同意了的。哪来的谋夺家产一说啊!”
王宁佑开了口:“县太爷容禀,当年族长及各家长辈说我是外室子,言我名不正言不顺,承继不得我爹的家产。便以我爹无子为由,强行将我三叔的次子过继给我爹,承嗣了我爹的衣钵。”
站在外头旁听的张小花忽地眼前一亮,到了这会子她才算是真正明白了王宁佑的用意。她早知道王宁佑肚子有一套,却没料到这死穷酸居然这么有一套。想来,从王长良登门讨债的时候,他就已经把这一系列的后招想好了。真有他的!
张小花参透了王宁佑的用意,可惜王孝春和王长良还没有。王孝春急急辩道:“他本来就是个外室子,我又没说错。依如今的律法,庶子都未必能完全承嗣家业,别说他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种了。”
王长良亦附和道:“就是就是,县太爷可不能被那外室子花言巧语给骗了。我长林大哥都去世这么多年了,他当初不告,怎么这会子想起来告了?他分明就是昨天输了官司对我怀恨在心,今儿跑来诬告我来了!”
他自以为自己讲得有理有据,却不诚想钱县令闻言竟是勃然大怒,
“一派胡言!昨天你们可是口口声声叫那王秀才以嫡子身份为他的娘亲还债,这才隔了一天,怎么他就从嫡子变成了不能承嗣衣钵的外室子了?”
这一语惊醒梦中人的,王长良和王孝春双双吓出一身冷汗。
钱县令已然对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得一清二楚了,嫌恶地道:“本官平生最恨你们这种恶亲,本是一脉同枝,就应该相互扶持。你们倒好,不仅不帮扶他们孤儿寡母,还无端砌词夺其家产。实在可恨,可恨!!”
王长良二人一见情势不妙,赶紧地磕头如捣蒜:“小人知错了,求县太爷息怒,饶了小人这一回!”
然而,钱县令并没有轻饶他们。
“王长良,本官判你即日归还王长林生前全部家产予王宁佑,不得拖延。另你谋夺王秀才家产在前,又诬告他在后,行径实在恶劣,本官还要重重打你二十大板,以儆效尤。还有你,王孝春,你身为族长,不以身作则,反而与王长良同流合污,欺压良善,需当与王长良一同受罚,重打二十大板,以观后效。”
王长良本来还在心疼手里的家产飞了,再一听钱县令要打他板子,立马跟族长王孝春一起面如土色,哀哀戚戚地连连求饶。
“青天大老爷饶命,青天大老爷饶命啊!小人年纪大了,实在挨不起二十板子,求大人体恤求大人开恩!”
这时候,王宁佑说了话,向着钱县令深深一揖。
“钱大人在上,我三叔年纪大了,族长更是已过知天命之年,还请大人网开一面,小惩大戒,免了他们的板子。”
如此,昨天钱县令对王宁佑流失掉的好感这会子便加倍地回来了。
“也罢,看在王秀才的面上,我就免了你二人的板子。既然说小惩大戒,那我就罚你们每人向王秀才赔偿纹银一百两,以补偿他这些年所受的苦楚与委屈。”
族长王孝春没吭声,王长良却是心尖子都颤得疼,情不自禁脱口而出。
“啊?还要我们赔他一百两银子?”
钱县令脸一板:“怎么?你不肯?你——还要打板子?”
“不敢,不敢!小人不敢!”王长良立马认怂,打落牙齿往肚子吞,径自在心里滴着血。
王宁佑却道:“钱大人,清正廉明,断案如神,宁佑铭感五内。只不过这罚金还是算了的好。其实宁佑,另有一不情之请。”
“你但说无妨。”
“宁佑想求大人,免了我昨日那一千两纹银的债务。”
“这个——”钱县令面露难色。
王长良已然急红了眼,当堂叫嚣起来:“这怎么行?一帐归一帐,家产都被你抢了回去,你怎么还想赖我的帐?王宁佑,你莫要太得寸进尺了!”
“王长良,你若敢再咆哮公堂,就别怪本官棍棒无情!“
钱县令先逮着王长良一喝斥,继而缓和面色朝着王宁佑:“王秀才,欠债还钱,本是应当。你三叔谋你家产,确实是他的不是,但你也不能因此就抹了你欠他的银子。”
王宁佑不慌不忙地道:“大人在上,并非宁佑得寸进尺。而是我三叔得我爹家产已近十年之久,当年我爹名下有田有地有铺子,这年年的收益少说也有一二百两。若是认真算起来,只怕不仅能抵了那一千两的欠帐,三叔恐怕还要倒找我银钱。”
“哪有一百多两那么多!大人,这几年家里的绸缎铺子可是一直在亏钱的!”王长良登时叫屈。
王宁佑立刻接道:“三叔要是觉得不值,不妨把帐本拿出来我们一一对帐,看看最后到底是谁吃亏。”
王长良蓦地闭了嘴,终是底气不足。
这么一来,结果,可想而知。
空手套白狼、满以为大获全胜的王长良仅在一天之后便偷鸡不着蚀把米,输得一败涂地。
“三叔,我本来不愿与你计较。是你贪心不足欺人太甚,那就怪不得我了。”
王长良恨得就差把牙齿全咬碎,连说三个“好”字。
“好好好!王宁佑,你给我等着!这笔帐,总有一天我会加倍地讨回来!”
他一甩袖子走了,张小花慢慢地走到王宁佑身边,与他并肩站着。
王宁佑转过头,向着她温温一笑:“怎样?我没有骗你吧?我这法子是不是对付恶人最好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