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手指发紧，身子更是紧绷如被拉到最满的弓，上面停着一只蓄势待发的箭。
但怕吓着小姑娘，于是江离将自己的情绪隐藏的很好，他面上不动声色，仍是如往日里那般。
他抱着沈清宜，那双漂亮的凤眸微微垂着，此刻的他，倒真有几分温润如玉如秋水般沉静内敛的模样。
“沈清宜。”他唤了她的名字，语气温柔的令人神情恍惚，“你没事，你也不会死，你只是有些睡不着，好好睡下，你就不会这样想了。”
几分困意上头，沈清宜靠在他怀中，闻着他身上那令人安心的淡淡松香味，闭上眼睛轻轻地嗯了一声。
江离轻轻拍着她的背脊，好半天也没听见她说话，只听得那均匀的呼吸声自耳边传了。
他慢慢将人松开，小心护着她睡在软枕上，又替她掖好被子。
沈清宜呼吸虽是均匀，但她的眉头一直是皱着的，像是十分睡不安稳，随时都有醒过来的可能。
江离替她将被子拉得更上一些，见她小脸皱成一团，他自己的眉头也渐渐蹙了起来。
他起身，准备去外头问问沈清宜这样的症状究竟持续了多久。
可身边的人像是有感知一样，他才站起身，一只胳膊便伸了出来，将他的手腕拽的紧紧的。
江离猝然回头，神情有一瞬间的错愕。
“不要走——”睡梦中的小姑娘迷迷瞪瞪，一张小脸皱着，没有睁开眼，却一直重复的嘟囔着这三个字。
江离看了她许久，才慢慢自她身边坐下，伸出另外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我不走。”江离垂下眼，他这样说。
“小骗子，我不走，你又能不能留下来呢？”他这样问，可是小姑娘这次没做什么梦，注定回应不了他的话。
江离目光便逐渐晦暗了两分。
罢了。
有些事情终究是不能操之过急的。
他便是急了也无用。
难不成他还能折断沈清宜的羽翼，将她永远囚困在这方寸之间，让她一辈子都在抑郁难过中度过吗？
江离一向心硬如铁，只是在这个时候，难免多了两分在从前的自己看来压根就不必要的心软。
他就这么坐在沈清宜身边，有那么一瞬间，小姑娘睡不安稳，把他的手腕抓得愈发紧了些。
江离垂下眼，神情有一丝无奈，低声道：“我不走，你好好睡，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你也这样陪着我吧。”
他替沈清宜将往下褪了两分的被子拉起来，瞧着她的睡颜，眸光里多了两分不必要的温柔。
外头的雨还在下，近日以来似乎都是这样，雨声淅淅沥沥，像是要将这半年来的雨都下完似的。
这场雨不知持续了多久，像是永远看不到尽头。
天色渐晚，夜色将最后一丝白光也吞噬的时候，江离将还在睡的沈清宜轻轻推醒。
她睡了许久，若是再这样睡下去，只怕到了晚间就真的睡不着了。
再睡久了也会头疼。
沈清宜有些茫然地睁开眼，手下意识的摁了摁自己的脑袋。
江离轻蹙眉头，抬手抓住沈清宜的胳膊，“是不是又哪里不舒服？”
他给沈清宜把脉，却见对方脉象平稳，并无什么生病的征兆。
这便有些奇怪了。
沈清宜摇摇头，刚醒过来，她眼睛里还带着几分水气儿，像是被净与冲刷过的竹叶，连说话声都像是沾上了几份雨雾，“没有，我现在好多了。”
她揉揉眼睛，目光落在江离身上，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视线往旁边转，“我……我睡了多久？”
“不到一个时辰。”
江离这样回应她，替她将挂着的衣裳拿过来，随后微微挑眉，有心逗她，“要我帮你穿么？”
“咳咳！”
沈清宜剧烈地咳嗽着，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随后她就瞪了江离一眼，伸手拧了一下对方的胳膊，“闭嘴吧你！”
江离微微扬唇，挑眉看她，“看来有人不识好人心，那算了，当我没说。”
沈清宜磨了磨后槽牙。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句话的上一句是狗咬吕洞宾！
当她三岁小孩呢！
沈清宜拧他胳膊的力道更大了些，皮笑肉不笑地盯着这个好看但厚颜无耻不要脸的家伙，“江离，你骂谁是狗呢？”
江离任她掐。
左右她这说话时的气势软绵绵的，掐她时的力道也软绵绵的，活像是隔着衣裳被猫挠了一下。
他伸手摸了摸沈清宜的脑袋，眼尾微挑，“我可没这样说，你怎么这么骂自己？”
趁着对方发火之前，他轻轻抱了一下炸毛的小姑娘，“快吃晚饭了，别生气带着肚子，实在不高兴，回头可以把阿九叫过来给你玩。”
沈清宜虽没什么胃口，但肚子里实在是空空的。
于是她抿了抿唇，白他一眼，“算了，我原谅你了，不和你计较。”
“嗯。”江离唇角挂着笑，有心调侃，配合的接她的话，“毕竟你是仙女，慈悲为怀普度众生宽宏大量。”
沈清宜一边穿好外衫，一边骄傲地抬了抬下巴，“那是自然，说好了，我是要拯救天下苍生的。”
冷不防江离突然抱住她，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你既要拯救天下苍生，也该明白，我亦是天下苍生的一份子。”
沈清宜倒是认同他这句话。
毕竟江离也是芸芸众生的一份子，是烟火人间里的一粒沙。
只是这粒沙，生的比旁的沙子更特别漂亮。
江离眸光在某一瞬间变得锐利，如脱了鞘的宝剑，剑锋凛冽。
他似有几分漫不经心，如寻常那般与她呛声斗嘴插科打诨，只是抱着人的力道微微收紧。
他垂下眼，语气一如往日里那般稀疏平常，很平静地调侃她，“所以世子妃拯救天下苍生之前，要不要先考虑拯救一下你夫君我？”
明明他说话时语调十分轻松，姿态也是有几分漫不经心的。
只是话问出口时，手指微动，眸光不自觉地紧了紧。
他眸中掠过一丝微光，就那么听着外面的雨声，等着她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