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踱着步，一点一点地观察着被聚拢起来的男人们。
被检查过的人全都被分配去了一边，剩下的则还要继续等待。
眼见厉君御离自己越来越近，冷眠月的心就好像要从胸中跳出来一样，高高提到了嗓子眼。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是大汗淋漓。
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水顺着她的脸颊滚落下来，混合着脸上的灰土，在她白嫩的脸颊上留下了一条一条的泥水印。
后背也被汗湿透了，衣服紧紧贴在她的身上。
那沉重黏湿的感觉混合着周围熏人的汗臭味儿，几乎让冷眠月承受不住。
每呼吸一次就是对她的折磨。
另一边，厉君御来到了冷眠月所在的这一排。
他认真地盯着每一个人的脸看，一个人足足花了好几分钟，然后才会让那人过去旁边的队伍。
车夫也通过了。
在离开队伍的时候，他担心地回头看了一眼冷眠月。
纵使他有心相助，但是照这个情况来看，他只能是有心无力。
终于，厉君御的脚步停在了冷眠月的面前。
他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低着头的瘦小“男子”，眼中蓦然闪过了一抹深意。
“抬起头。”
完全没有任何感情的一句话，冰冷得足以让人平白打个寒颤。
冷眠月下意识地紧紧捏住了自己的衣角，抿紧了唇，不愿意去面对厉君御的脸。
见状，厉君御的脸色一寸一寸的冷了下去，两道飞扬斜入鬓角的剑眉也随之皱了起来。
“本王命你抬头。”
这是一次警告。
冷眠月可以明显地感觉到男人身上的怒气。她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厉王殿下好本事，冷眠月拜服。”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无所畏惧地扬起了脸，清澈的眸子直直对上了厉君御那充满阴鸷的脸。
厉君御紧紧地盯着她，蓦然扯出了一抹残忍的笑。
“本王以为，你就准备这样一直躲着本王。”
他垂眸看着冷眠月，在不知不觉间，眼中的狠厉慢慢褪了下去，变回了平静的模样。
她的身影是那样瘦弱，瘦弱得不堪一击，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似的。
才多久没见，她就把自己给折腾成了这个样子，就是为了躲着他。
“冷眠月不敢，厉王殿下威武，我甘拜下风。”
冷眠月倔强地怒视着厉君御，那眼神中没有了往日的温和柔婉，有的只有无尽的厌恶……
和痛恨。
她的眼神就像一柄匕首狠狠插进了厉君御的心，让他几乎无法控制地暴怒了起来。
“去！把城门打开！放行！”
虽然是在吩咐守城将士，但是厉君御的眼睛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冷眠月。若不是说出的话不对，冷眠月几乎都会以为他是在对自己下命令。
骤然听到厉君御的怒吼声，所有的士兵都冷不丁打了个激灵，快速地返回到自己的岗位上，迅速打开城门，让滞留的百姓们出城。
车夫担忧地看了看冷眠月，最终还是只能驾着马车独自离开。
厉王能找到这里，必然是三殿下那边出了问题。他只不过是一个下人，只能先出城把冷家人重新带走，不能让他们落入厉君御的手中。
很快，城门口就又恢复了繁华。只是，厉君御的四周就好像有一座天然的屏障，任何人都不敢轻易靠近。
守城将士也很识时务，把百姓全带到了角落里，不让他们去看厉君御。
“跟本王回去。”
良久，厉君御才缓缓启唇。然而，就是这一句话，瞬间点燃了冷眠月的反抗情绪。
“跟你回去？我尊贵的厉王殿下，恕我愚昧无知，我真的想不出来你为什么要对我抓着不放！”
事到如今，冷眠月也没什么可顾忌得了，长久压抑着的情绪如火山一般猛地喷发出来，整个人完全失去了控制。
“你明明就不在乎我！当初娶我也不过是可怜我罢了。现在你有喜欢的人了，我的夙愿也达成了，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我走？为什么！”
她的眼底渐渐被血色掩盖住了，变成了淡淡的血色，看上去无比骇人。可她就像一点都不在意一样。
怒火疯狂地蚕食着她的理智，让她的心里只剩下了发泄这一个欲望。
“厉王殿下，这天底下的女人那么多，你为什么就只抓着我？我能带给你权势吗？我能在朝政上帮到你吗？还是说是因为你爱我，所以你才会不遗余力地去找我？”
说着说着，泪水从冷眠月的眼角一滴一滴滑落了下来，冲走了她脸上的泥沙，让她白嫩的肌肤重新露了出来。
她哆嗦着嘴唇，近乎歇斯底里地大喊着自己受到的委屈，字字句句皆泣血，听得厉君御僵硬在了原地，甚至不能够做出什么反应。
“厉君御，算我求你，放我走吧。”
到最后，冷眠月已然力竭。她重重跪下去，无望地把头磕在了地上。
这是她平生头一次对人下跪，不跪天地，不跪父母，跪了厉君御。
这一跪，就好像一记大石狠狠砸在了厉君御的心口，让他几乎窒息。
看着地上的瘦小女子，厉君御张了张嘴，嗓子却像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来声音。
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嫁给自己的这么长时间，冷眠月竟然是一个人在煎熬着，一个人面对着他的冷眼。
他原以为，只有那样，才可以真正保护到她。
现在看来，自己的想法真是可怜到可笑。
“月儿，随本王回府吧，有什么事，本王可以听你好好说的。”
他微微弯下腰，伸出手想要扶起冷眠月。不曾想，他的手刚伸出去，就被冷眠月直接打开了。
“别碰我。”
冷眠月的语气冰冷到了极致，甚至一点儿也不逊色于厉君御。
她抬起头，眼中的仇恨浓得仿佛能化成水直接溢出来。
“厉君御，我所思所想不过是能和家人在一起过平淡的生活。你的身边我一分一秒都不想再留了，就是死，我也不愿意再跟你回去！”
一个已经心死的人，绝不可能让自己再重蹈覆辙。
比起留在厉君御的身边，她更愿意去死。
就在这时，她突然从地上爬了起来，低着头就往旁边的城墙上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