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强装的镇定，在此刻溃不成军。
林妙音想到什么，手都在颤，想要安慰她，又忍不住难过，双眼通红地说，“小苒，他死了，他死了。”
姜苒不明所以，泪眼朦胧地抬起头，“谁死了？”
林妙音摇着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红着眼哭。
她哭得太悲伤，没有一点声音，眼泪却控制不住地往下流，她眼里没了光，黯淡又绝望，胸口激烈地起伏，抖着手将床头柜上的那本书抱在怀里。
痛不欲生地哭泣着，好似就在刚刚，丢失了最后一缕希望。
林妙音才刚做完手术。
那经得住这么哭，姜苒也顾不上问，赶紧哄着她平静下来。
姜苒心疼母亲。
母亲又何不心疼女儿，林妙音咬着唇将悲伤吞回肚子里，抱着书，紧闭双眼躺在床上，“我没事，你去忙你的吧。”
她声音嘶哑得厉害。
姜苒怎么可能放下心来，她就在旁边守着，守到林妙音哭累了才睡下。
刚从医院出来。
身体的虚弱还未彻底恢复，又来了这么一遭，难免被搞得身疲力竭。
姜苒想弄清楚能让林妙音这么在乎的人究竟是谁？说是有人死了，肯定不是姜大海，那个混蛋该死地还活得好好的。
可是，除此之外，还会有谁呢？
似乎在记忆中，林妙音从姜苒出生起就注定要围着她和姜大海两人团团转，忙得没有自我，她从不是林妙音，而是姜大海的妻子，姜苒的母亲。
乍然看见她突如其来的难过。
姜苒心中疑惑，又想到护工说的那张照片，伸手想要去拿林妙音怀里抱着的书，用了力也没弄动，还差点把人给惊醒了。
被吓了一跳，连忙收回手。
姜苒在病房站了好大一会儿，无奈选择放弃，她得抓紧去筹钱才行。
临走之前，她给护工仔细叮嘱，下次姜大海再来，就直接把人撵出去，“撵不出去，就拿扫把打，或者叫保安来，他就是个没脸没皮，你越强硬，他越不敢乱来。”
护工说好。
姜苒不放心，又围着病房仔仔细细地检查了遍，确定没事才离开。
出了住院楼。
姜苒找不到归处，她没有地方去，家里有讨债的人在，省医院那边也早就没了她的位置。
她站在楼下，仰头望着天，有那么一瞬间的茫然。
这天下之大，却连她的一寸容身之地都没有。
可真是……何其可悲。
姜苒失魂落魄地晃悠到花园那边坐下。
艾合是高级私人医院，绿化做得极好，树长得高大，树叶郁郁葱葱的，像是绿色皇冠，严严实实地将人遮得彻底。
周围人来人往。
声音也焦杂，姜苒却毫无所觉，她低着头，盯着漆黑的手机屏幕发呆。
过了许久。
姜苒下定决心般深深地吸了口气，拨通本来认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拨通的号码。
对面很快接起。
陈诺言有些意外，“姜小姐？”
“我……”姜苒有瞬间哽咽，她无比艰难又缓慢说道，“陈律师。”
哪怕再难过。
她也依旧礼貌，客套地喊他。
对面的陈诺言有些惊讶，他不曾想到姜苒会主动联系他，毕竟之前的见面实在称不上愉悦，他难免警觉，“姜小姐，有事找我？”
“是，陈律师，我同意离婚了。”
说出口的刹那，本该认为会心痛欲绝，生不如死，实际上却比想象中要坦然，姜苒呆呆地看着前面，轻轻地又重复了遍，“我答应离婚。”
顿时，陈诺言更惊讶了。
他本来认为这件事会很不好处理来着，还打算等手边的事情都忙完了，专门腾出空来好好地跟她周旋。
岂料。
她竟然自己想通了？！
“不过，我有个条件。”姜苒很快又补充道。
陈诺言毫不意外，“尽管说，只要不是故意为难人的都没问题，你也知道的，厉总向来大方。”
是，他是向来大方，却也对看不上眼的人异常残忍。
姜苒苦涩地笑，张了张嘴，想要发出声来，半响却说不出一个字。
她的沉默令陈诺言疑惑，不免怀疑地质问，“姜小姐，你该不会又要反悔吧？”
姜苒摇头，未了才想到他肯定看不见，声音沙哑又艰难，像是吞了刀片，说出的话带着浓郁又浅淡的血腥味，“我不会反悔，我要三百万，只要三百万，我就同意跟他离婚，并且从此以后，再也不纠缠。”
没什么好可惜的。
她这已经是赚了。
谁的青春萌动能值三百万？
姜苒感到欣慰，想笑，却笑得比哭还难看。
阳光太过刺眼，并不温暖，落在身上，照得她好狼狈。
她无神地看着远方。
直到对面传来询问，“就三百万？”
姜苒颤了颤浓又密的睫毛，只觉得心底异常苦楚，她为了三百万快要抛弃一切，可这三百万在别人眼中轻如鸿毛。
她没了表情，“是，我只要这些，嗯，支票也可以，一个星期内我要拿到，离婚的时间我会配合，好，我知道了……”
姜苒坐在茂密的树冠下，低着头，脖子拉得很长，紧绷的线条异常优美，像濒临绝境的天鹅，斑驳的光落在她白的发光的后脖颈上，徒增了几分动人。
她光顾着打电话，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树丛传来的动静。
姜大海并未离开。
他亲眼看着林妙音吐了血，既觉得畅快，又有点后怕，他比谁都清楚，自己那个女儿有多无情，要是没有她那个亲妈在，根本就不会把自己这个老子放在眼里。
林妙音不能死！
至少不能在这时候死。
姜大海想上去打听消息，又怕撞见了医生，艾合的安保最为严格，要不是那个人给了他一张，工作证，他说不定都混不进来。
可惜，那种东西骗骗无关紧要的人还行，要是撞见医生，肯定会被发现。
他可不想被保安给扔出去。
就在思索着要怎么知道林妙音的消息时，就看见姜苒急急忙忙地冲了进来，他估摸着时间，想等她下来的时候问个清楚。
谁知道，那个死丫头就跟丢了魂似的，也不往大门口走，晃晃悠悠跑到这种鬼地方来。
他正要出去质问。
就看见姜苒拿起手机，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躲在一边仔细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