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寅大头2025-06-24 14:515,709

第五章

周砚书双手不住颤抖,心底的恐惧像潮水涌上来,瞬间将他淹没。

若是之前我穿着一身丧服,手里捧着骨灰盒还能说是做戏。

可指导员都这么说了,那就是真的。

我们的儿子是真的没了。

清晰意识到这点后,周砚书被酒精麻痹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了。

而他,干了什么?

他在儿子出殡这天,给别的孩子大办生辰宴,甚至亲手打翻了骨灰盒。

周砚书身子摇晃,紧接着跌坐在地,军绿色的裤腿沾满了泥点子,他也浑然不觉。

众人见状,心里也猜到了七八分,个个面面相觑,却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倒是指导员先一步将我扶起来,将刚到手的离婚报告塞进我手里。

“组织上头已经批准了你的申请,从今往后,你和周团长的婚姻关系正式解除。”

“你自由了,去做你想做的一切吧。”

周砚书眼尾猩红,死死盯着我手里那张薄纸,瞬间明白了一切。

“沈明姝,你竟然背着我向上头打了离婚申请?”

他站起身子,握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像是能把我的手骨捏碎。

我挣扎不开,扬起另一只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周砚书脸偏过去,眼神依旧不可置信地盯着我。

我从口袋拿出一块手绢,用力擦拭着周砚书刚刚碰过我的地方。

如今我和他彻底断了关系,多看一眼、多跟他说一句都让我觉得恶心。

江月白被眼前的场景吓蒙了,一副想上前又不敢的模样。

指导员横扫他们一眼,便走到周砚书面前:

“组织都知道你干的那些腌胺事了,改天你去处里一趟,好好交待清楚等着接受处罚吧。”

“亏得你还是个干部,真给我们干部丢面!”

周砚书脸色灰败,张了张嘴,可对上指导员冷厉的眼神,又硬生生把话咽回去。

他看着指导员递来的离婚报告,怔愣了很久。

我没再看他一眼,而是拢着双手,艰难地将儿子的骨灰全部收进搪瓷缸。

指导员看着我,张了张嘴,又深叹口气:“之前是我不清楚情况,还劝过你,希望你不要怪我。”

指导员已经帮了我不少忙,我又有什么好怪的?

见我摇头,指导员又开口:

“你处理完这事后,也要走了吧?”

见我点头,指导员只是拍拍我的手背,没再多说。

可周砚书却拽住了我的衣摆,哑着声道:“明姝,你要去哪?我们怎的会发展成现在这模样?”

直到现在,他还好意思问我?

见我不答,周砚书像是抓到了我的把柄,压着声说:

“你连个改过自新的机会都不给我,就直接对我判死刑吗?”

周砚书眼尾猩红,硬是没让眼中的泪落下来。

我一根根将他的手指掰开,淡声道:

“嘉豪生病在卫生所折腾时你在哪?我去找你见嘉豪最后一面,你又是怎么说的?”

“你借口说忙,实际上一刻没离开江月白母子身边。”

“那天……”

那天的情景再次浮现在周砚书的脑海里,他双手猛地泄了力没再继续拽着我。

他眼里满是悔恨,“对不起,明姝,是我对不住你和嘉豪……”

我冷冷看了他一眼,没再回应,而是紧抱着装着儿子骨灰的搪瓷缸走了。

周砚书的视线一直锁在我身后,直到我彻底消失在转角。

不知怎的,他看着我的背影,只觉得我离他越来越远。

就好似今个一别,明个就再也见不到了。

第六章

江月白咬着下唇,抱着不停哭闹的向阳,心底一阵后怕。

眼看着周砚书站起来,她害怕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砚书,既然沈明姝都已经跟你打离婚证了,那你娶我好不好?”

“我们一家三口好好地在一块,发生什么也不怕。”

说到后面,江月白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浓浓的哀求。

生怕周砚书会就此丢下她和江向阳,到时候他们孤儿寡母的还不知道日子怎么过呢!

周砚书毫不留情地甩开她的手,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江月白,你刚刚不是在那寻死觅活的吗?现在又在这装给谁看?”

“我的婚姻,我的家已经被你毁了,这还不够吗?”

如今,江月白的再三示弱已经引起不了周砚书的怜惜。

但她还是不肯放弃。

她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衣角,眼眶红了又红,硬是把眼泪憋了回去。

“砚书,今天是向阳生日,别在孩子面前……”

话还没说完,她就看见周砚书毫不留情地上了吉普车。

“别再纠缠我了。”

没等他们母子俩反应过来,吉普车就跑得不见了影。

“砚书!”

江月白死死盯着周砚书离开的方向,手指深深掐进孩子的皮肤里都不自知。

江向阳疼得脸都皱起来,放声大哭:“妈妈,我手疼……”

眼看着哭声吸引来不少视线。

江月白觉得面上无光,没好气拍了他一下:“哭哭哭,福气都被你哭没了。”

……

将儿子下葬后,我存私留了点骨灰,小心翼翼塞进玉瓶里挂在脖子上。

这样,就仿佛儿子还陪伴在我身边。

殡仪式结束,我就该立马赶往开向边疆的火车。

可这老天像是跟我作对似的,忽地下起了冰雹。

冰雹不小,破坏力又大。

把一天只通一趟的火车给砸坏了,也不知道啥时候能修好。

我只能被迫等到修好那天。

但我如今已经跟周砚书离了婚,不想再回周家,就拎着手提箱回了老宅住。

自从爸妈去世后,我就再也没有回过这里。

一打开门,一股陈旧气息扑面而来,放眼看去哪里都是落下的灰。

可我却觉得很是亲切。

我鼻头酸涩,眼泪跟泉水似的争前恐后冒了出来。

记忆里的一幕幕跟着浮现出来:父亲坐在门槛上抽烟,母亲在灶台前忙碌……

那是的她无忧无虑,怎么也想不到今天会沦落到这地步。

我刚打扫完里屋,正准备眯一会。

谁知道周砚书也跟过来了。

斑驳的木门被他敲得震响,我心里厌烦,推了个老木柜挡着。

“明姝,我知道你在里头,开开门好吗?我们聊聊。”

我没吭一声,热了炕子就钻被窝睡着了。

梦里,我看见了逝世的二老,以及年幼的儿子……

嘉豪牵着我的手,奶着声说:“妈妈没有我,也要过得好好的。”

等我醒来时,枕着的枕巾已经湿了一片。

而门外的动静依旧在持续着。

周砚书被我拒之门外,就这样在门外站了一晚,被冰雹砸破脑袋都没挪步。

他的声音哑得像不行,却还在喊着我:

“明姝,我知道你还在怨我,可江月白母子已经被我赶走了,往后他们不会再蹦跶到你面前。”

“至于嘉豪……我们还年轻,努力努力还能再要孩子。”

孩子……

想起医生说我此生再也没办法生育的话,火气一下冲上了我的脑门。

周砚书直到现在还往我的心窝戳刀子。

“你没资格跟我提孩子的事!”

我气得往门外泼了一盆水,他冻得实在受不住,才裹着军大衣跑了。

第七章

冰雹连着下了三天。

我也闲不下来,接了点手工活赚钱。

没想到几天过去,我竟然差不多挣了两百块大洋!

与我这边的闲适不同,周砚书算是倒了大霉。

那天之后,江月白又缠上了周砚书,说要让他娶她。

周砚书不愿意,咬了牙说自己跟她没关系,还让人将她直接赶走。

邻居的婶子跟我说起这事时,我只觉得心里好笑。

周砚书也就是贱罢了,得不到的才觉得珍贵,得到了又不珍惜。

而江月白见没了男人依靠,又不甘心被周砚书驱赶,让人看了笑话,就亲笔写举报信向上头举报了他。

举报信洋洋洒洒写了三张纸。

说向阳是周砚书的种,还说周砚书乱搞男女关系,逼得前妻和孩子没有生路……

周砚书当然不肯认,当着组织的面数落她,说她对不起死去的丈夫志邦。

江月白气疯了,甚至直接拿着柴刀砍了周砚书的腿。

这事还闹上了报纸,整条街传得沸沸扬扬。

“没想到周砚书是这种人,亏得我之前还觉得他是个好干部哩!”

“我呸,对老婆孩子这样,算啥干部?算啥男人?!”

“这江月白也真是个不知羞的,男人死了还这么不安分,真是丢人现眼。”

最后,江月白被组织召开大会当众公开批评,不仅要她写检讨书,还被送去劳动改造,接受思想教育。

而她的儿子江向阳这辈子也算是被毁了,以后都不能进组织参加工作。

至于周砚书更是被组织直接革职,还被派发到外部开荒,只是暂时还不知道被组织安排到哪。

不过这些都跟我没关系了。

我像是个没事人一样,拎着手提箱就来到了火车站。

谁知道,在这碰上了一瘸一拐的周砚书。

他深邃的双眼锁住我,一步步向我逼近。

“明姝。”

直到他站在我面前,我才彻底看清他的面容。

周砚书瘦了很多,披着宽大的军大衣显得身形越发瘦削,之前的意气风发散得一干二净。

他垂着头,红了眼,声音带上了丝哀求:“明姝,你别不理我,别躲着我,我真的知错了。”

说着,他越发得寸进尺,双手攀上我的双肩。

我冷脸扫了他一眼,毫不犹豫拍开他的手,顺带踢了一脚他受伤的腿。

周砚书怔愣住,身子一晃下一秒直接栽倒坐在地上,不可置信盯着我。

我后退一步,拉开距离,讥讽道:

“周砚书,你别以为你在这说几句软话,我就能原谅你?做梦!”

“我告诉你,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信了你的鬼话,嫁给你这种人!”

周砚书脸色一白:“明姝,你听我解释……”

我不耐打断他:“你走吧,别在这碍我的眼。”

“从今往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谁也别提从前。”

周砚书拄着拐杖,巍巍颤颤想站起来,可不管他怎么努力,只是摔了一跤又一脚。

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我上了开往边疆的绿皮火车。

第八章

从首都到边疆用了三天三夜,我却觉得时间稍纵即逝。

直到亲眼看见那戈壁沙滩,我整个人才彻底有了实感。

父母去世多年,今个我终于来到了父母奋战多年的土地。

站在这被不断扬起的风沙裹挟着,就好像和他们拥抱了一次。

边疆绿树少,风沙整天不断。

在开荒期间,总是会卷起地上的枯草,打在脸上生疼。

我戴着一顶旧草帽,手握着锄头,弯着腰在荒地上一点点开垦。

不过短短几个日头,我的手已经磨出厚厚的茧,脸颊也被晒得黑红。

可我的心却在这过程中更加坚定。

在这里,我重新找回了自己,再苦再累都值得。

眼看着晌午日头更盛,有不少同志都坐地上拿着草帽扇风休息,可我还是依旧坚持着干活。

有人看不过去,问我:“沈明姝同志,你说你好好地在首都待着,怎的想不开外派到这来?”

“就是,我还想去首都教书呢,不想干这累人的活!”

我呼出一口气,擦了擦额角的汗,稳声应着:

“在这干活踏实,为祖国建设出份力没什么不好的。”

众人一噎,倒是没再说什么。

一时间各聊各的,叽叽喳喳吵得我头疼。

我摘了草帽,也跟着坐在地上喝水休息。

一个健硕的男人走到我身旁,摘下帽子,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笑着和我打招呼:“同志,你是新来的吧?我是另一队的队长,叫陈青山。”

我点点头,语气平淡:“我叫沈明姝,是来开荒的。”

陈青山目光落在我满是茧子的手上,眼底闪过一丝赞赏:“一个人干这么多活,不容易吧?”

我笑了笑,没说什么。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我抬起头,下意识眯着眼看向来人。

只见马背上的人穿着一身工装,灰头土脸,风尘仆仆的,正是周砚书。

他翻身下马,大步走到我面前,声音带着急切:“明姝,我终于找到你了。”

不明情况的同志们都发出起哄声。

“沈明姝同志,这位是你的相好吗?长得不错嘛!”

我心里烦得很,别了周砚书一眼,就拿着搪瓷缸挪到了别处坐着。

结果周砚书就跟没眼色似的,我走到哪跟到哪,活像个跟屁虫!

我恼了,直起身,冷冷盯着他:“周团长,你来这有事?别忘了我们早就离婚了,组织上也批准了!”

“你这是骚扰,我可是能告你流氓罪的!”

周砚书被我的话刺得心头一痛,伸手想拉我,又被我侧身躲开。

“明姝,我已经不是团长了,还有……”他深吸口气,声音低下来:“你离开这些日子我脑子想了很多。”

“我不该背叛你,不该在嘉豪头七那天……”

接触到我冷厉的眼神,周砚书一哽,还是硬着头皮开口:

“我不该打翻嘉豪的骨灰盒,让他不得安宁,更不该让你一个人承受这些。”

我扯了扯嘴角,眼底没有一丝温度:“周砚书,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也请你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见我又要走,周砚书急了:“明姝,难道你就甘心一辈子待在这吗?”

“待在这总比嫁给你那段日子强多了,开荒种地,自食其力,以后我不用再看谁的脸色过日子。”

他看着我冷漠的神情,心底更是慌乱。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我——从前我总是温顺而隐忍,可现在我却像是脱胎换骨,变得坚韧而独立。

周砚书咬了咬牙:“我已经申请调到这边开荒了,我一定会等到你回心转意那天!”

说完,他没看我的反应,翻身上马走了。

我心底只觉得晦气,无视掉其他人八卦的问答,拿起锄头继续干活。

第九章

周砚书果真如他所说,申请在这边开荒,而且就住在我旁边的土坯房。

他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扛着锄头去帮我开荒。

我却一直对我不理不睬。

除了周砚书,陈青山也时不时就会出现在我的地里。

有时是帮我挖沟渠,有时是给我带些干粮,偶尔还会讲些边疆的趣事逗我笑。

他虽然话不多,但做事踏实,让人感到安心。

周砚书每到这时,就会死死盯着我们。

可只要他一上前,我就拿着东西走。

到后面他就一直和我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这天傍晚,我收工回家,远远就看见陈青山站在我的小屋前,手里提着一盏煤油灯。

他笑着对我说:“我看你这儿晚上黑,给你带了盏灯。”

我接过灯,心里微微一暖,却还是淡淡地说:“你不用这么麻烦。”

自从经历过一段伤人的婚姻,如今我对任何男人都保持着戒心。

可陈青山却像是没意识到似的。

只是挠了挠头,语气诚恳:“明姝同志,我知道你心里有疙瘩,但日子总得过下去。”

“边疆虽然苦,可咱们这些人,不都是为了建设祖国来的吗?你要是愿意,以后我陪你一起干。”

我看着他真诚的眼神,心里某处似乎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最后,我也只是低下头,轻声说:“随你吧。”

一转头,就看见周砚书站在不远处,手里也拿着一盏煤油灯。

“明姝,我能跟你聊聊吗?”

我没再看他一眼,直接进了屋。

没过两天,边疆下起了暴雨,河水暴涨。

我在河边查看水情时,脚下一滑,整个人跌进了湍急的河流中。

我想喊人,可水一直灌进我嘴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陈青山……前不久就被上级喊走了。

如今,真的没有人能救我吗?

就在我意识逐渐模糊时,似乎看见了周砚书,他想也没想就跳了下去。

河水冰冷刺骨,他拼尽全力游到我身边,将我推上了岸。

“明姝,你要好好地。”

自己却被一个浪头卷走,消失在浑浊的水流中。

我呛水昏迷,被路过的村民救了。

可没想到,周砚书自那天后就没再出现过。

几天后,村民在河水下游找到了他的遗体。

他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块破布,那是我前几天消失不见的头巾。

村民们把周砚书的遗体抬到我面前,说道:“沈同志,周同志在这只认识你一个……要不你送送他吧。”我低头看着周砚书苍白的脸,冷声说道:“我和他早就没关系了。”

说完,我缓缓蹲下身,从他手里抽出那条头巾,然后转身离开。

村民们面面相觑,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帮忙通知周砚书首都的家人。

陈青山回来了解情况后,就迫不及待跟我表了白。

“明姝,我想好好照顾你,一辈子。”

他抿着唇,紧张地瞅着我。

我深吸一口气,拒绝了他:“抱歉,我的余生只想好好为国家做贡献,旁的就算了。”

陈青山勉强挤出个笑,安慰道:“没事,没事。”

我点点头,没再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心早就死了。

死在那个儿子头七的夜晚,死在周砚书打翻骨灰盒的那一刻。

而周砚书的死,对我来说,不过是一命偿一命而已。

从此以后,我只会为自己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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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去世,我和团长老公离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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