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仗着自己年轻才这么折腾自己的身体,眼瞅着这雨下这么大还去淋雨,唉!”
一个身着白色大褂的中年男人边说边拿出沾了碘酒的棉签在一双冰凉的手背上擦了又擦,手背上的血管凸显,在白炽光下格外清晰。
孟谦泽盯着校医的后脑勺上稀少的头发发呆,突然觉得鼻子发痒,外面肆虐的雨水已经让他的头发成绺,他接过校医递给他的干净毛巾将头发擦了又擦,但还是觉得这雨水淋在身上黏黏糊糊的十分不顺。
要是可以冲个澡就好了。
“啊秋!”
他正想着,一个喷嚏顺势而出,他立马从桌上抽出一张纸巾捂住了口鼻。
校医长叹一口气,疲惫的打了个哈欠,然后有些责怪的说道:“我看你也得吃点药预防,不然到最后真发烧感冒了还得吊针。”
孟谦泽用白净的手指捏了捏自己的鼻尖,凭借意志克制了下一个喷嚏的出现,他向校医讨了一个一次性水杯接了点热水灌了下去,瞬间觉得冰凉的身体得到了一丝暖意。
校医刚想起身去配药区给他拿点预防的药,就被孟谦泽叫住。
“老师,我不吃药。”
校医蹙起他那同样稀少颜色浅淡的眉毛,不解的样子有些滑稽,但说话的语气多了一丝威严,“都打喷嚏了还不吃药,难不成你真想跟那小子一样躺在那里打吊瓶吗?”
他以为这样的恐吓会让孟谦泽做出让步,但是孟谦泽却有些紧张,可态度依旧坚决,“老师,我真的不吃药。”
校医不解,“说说你不吃药的理由。”
孟谦泽简言易赅:“没有理由,就是不想。”
他上下仔细打量孟谦泽,这小伙子一身好学生的标配,白衬衫牛仔裤,就连长相也十分秀气,没想到这性子还挺倔。
“行,听你的,到时候你要是真发烧了可别被人驮着来打针。”校医也不强迫他吃药,他重新坐回自己可以向下躺的座椅上阖目,窗外的雨声丝毫没有减小的意思,反而愈下愈大。
刚刚他正伴着雨声睡得正香,突然被一阵匆促的敲门声惊醒,一开门便看见了两只落汤鸡,他认得蒋乐,但是他不认得孟谦泽。
这张清秀的面孔几乎没有在医务室出现过,若不是要让这小子填档案,他还以为这小子是新生。
都已经大三的学生了,看着这长相还跟刚入学一样嫩,应该挺招学校小姑娘喜欢的。
校医也算是阅人无数,再加上常年接触的都是这群年轻活力的大学生,所以多少知道现在小姑娘喜欢的类型大致跟眼前的这个男生贴近。
不过这臭性格,倒是个难以接近的帅哥。
校医半眯着眼又瞟了一眼孟谦泽,此时他还在往自己嘴边送热水,脸上的表情展露着一副无所谓。
不懂事的臭小子。
校医轻蔑一笑,转而交代了一句“该换药的时候叫醒他”就重新拉起自己的小毛毯盖在有些直挺的啤酒肚上呼呼大睡。
整个寂静的房间里充斥着校医震耳欲聋的呼噜声,孟谦泽用毛巾揉着自己头发丝上的雨水,不禁有些困意,就在他脑袋向下点的时候,浑身一个激灵又让他惊醒。
他晃动一下脑袋,看向病床上躺着的那个男人。
真没想到蒋乐这个男人看着挺沉的,实际上也是真的沉,他一路上搀着他就像是抬着一具实心的雕塑,完全超负荷了他可以承受的范围,现在他的肩膀还有些隐隐作痛。
平时这小子天天在宿舍嚷嚷着训练,可这每天的锻炼成果也没耐得住淋这一会儿雨,看来也是个娇弱的温室花朵。
孟谦泽一口气把杯中剩下温热的水闷完,这会儿他竟然觉得身体有些发汗,他起身小心翼翼的靠近医务室与外界隔离的窗边,盯着那跟琉璃一般大的雨滴拍打着窗户,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堵塞。
“水……想喝水……水……”
一声虚弱的呻吟传入他的耳朵,孟谦泽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去,此时病床上躺着的那个黑皮男人正微张惨白的嘴唇,呜咽呜咽的发出这一串不太清楚的字句。
他放下手头已经被雨水浸湿的毛巾,连忙去饮水机旁边找一次性水杯,结果他摸索半天也没瞧见杯子在哪。
难不成没有了?
他站在饮水机面前挠了挠头,面容有些惆怅,但是当他扭头看见睡得正香的校医时,又不忍心因为这件小事把他叫醒,他的目光逐渐凝聚在自己的杯子上,脑中逐渐有了另一个想法。
“不!不行。”孟谦泽摇头止住了自己还未萌生的想法,他用过的杯子怎么可能给蒋乐再用,那上面都已经沾的有他的口水了……咦……肯定不行!
正在他还在纠结的时候,躺在病床上的男人又哽噎出一串话:“真的好渴……水……水……我好想喝水……”
这可怎么办?!
孟谦泽心里分裂成两个小人,各自争论着自己不同的想法。
“他想喝水给他喝就是了,病人还在意什么干净不干净。”
“不行!这是原则问题,口水相融多恶心啊,这之后要是让他知道了,指不定会怎么骂他恶心呢。”
“他都生病了你还想着他会不会骂你恶心,你是不是太自私了些啊,就是喝点水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大事不大事的问题,是让他用自己用过的杯子真的很恶心啊!”
持着“用了没大碍”想法的小人绷着满脸无奈,上去给“用了出大事”想法的小人一拳头,愤愤的说道:“最多算是个间接接吻,又不算是直接接吻,你介意什么,该介意的也是他,就算他骂你恶心又怎么了,吃亏的是他又不是你。”
孟谦泽收回自己的想法,拿着纸杯的手有些颤抖。
终于在蒋乐喊出第三遍想要喝水的话时,孟谦泽下定了决心将杯中倒了半杯温水,然后缓缓向病床靠去。
他将纸杯放在床头,然后小心翼翼的抬起蒋乐的上半身,让他依靠在他的身上。
即使刚刚校医已经帮他换了一身衣服了,但这样一靠近还是能闻见一股雨水的潮味,不仅是他,他身上也有一股很重的潮湿味道,并不好闻,甚至有些让他反胃。
孟谦泽强忍着恶心,一只胳膊夹着蒋乐不让他瘫下去,拎一只手拿着纸杯对准他的薄唇想要往下灌,但他稍微尝试了一下,发现倒下去的那一丝水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直接顺着下巴滑落到了脖颈间,凸起的喉结没有任何动静。
孟谦泽的目光落在那凸起的喉结上,脑中突然一股莫名的激动,但很快这股激动又被他的理智强压下去,他强咽口水,又一次尝试。
怎么不张嘴?
他从没有想过喂人喝水竟然是这么一个麻烦的事情,此时他觉得自己的做法简直愚蠢又木讷,还不如直接掰开他的嘴灌下去简单粗暴。
终于在他的第三次尝试,还在昏迷的蒋乐配合的微张唇齿,杯中的水终于进入了他的口中,他目光如鹰一般盯着他上下蠕动的喉结,呼吸也变得急促。
他妈的!
他感觉自己的体温在逐渐上升。
不会吧,他应该不会发烧吧!
可是他又觉得自己很正常,也没有头晕脑花,也没有感觉不适,就是感觉浑身的燥热引发了他不该启动的机能。
怎么可能?!他怎么会对他?!
孟谦泽难以置信自己的本能反应,立马将蒋乐潦草的放倒在病床上,连忙离他八丈远。
真的是太热了。
他觉得一股暖流贯穿全身,让他从头到脚都变得酥麻。
该死。
孟谦泽刚想喝两口凉水压压火,结果发现自己的杯子刚被蒋乐用了。
内心的洁癖心里让他无法再重新拿起那个杯子使用,即使他们两人同为男生,但是他的本质可不是直男!
孟谦泽掖着自己这个秘密,努力的平复自己焦躁的心情。
其实让他觉得排斥的并不是自己这个不争气的身体,还有让他产生欲望的对象,虽然他是出于好意把蒋乐带到医务室,又因为外面的倾盆大雨没法及时回去,只能跟他同处在一间屋子,顺便看在这两年同为舍友的份上照顾他一下,可没想到……
他完全料不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明明他以为自己只会对手机里的那个他产生非分之想,可没想到他竟然也会对自己的死对头产生想法。
不行!他也得赶快量一下体温。
这体热一定是有些受凉所致。
孟谦泽死活也不肯相信自己会对蒋乐产生非分之想,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很挑的主,如果他能对蒋乐产生那种想法,那他这挑食不就变成了饥不择食了吗?
就算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完,他也绝不可能会跟蒋乐有除了舍友之外的关系!
绝!不!可!能!
“我这是在哪里?”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沙哑低沉的男声,竟有些性感。
孟谦泽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瞬间被这一声询问嘎住,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正常的状态,然后回头看向病床缓缓坐起的男人,一脸冷漠:“医务室,你发烧了。”
蒋乐刚刚醒来,眼前的一切景象还有些模糊,终于等他看清床边站立的男人时,还有些恍惚,以为还在梦里。
可是孟谦泽的那张脸那么真实,他又觉得不像做梦,于是试探性的询问:“你是孟泽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