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漠沉默了一会，噗嗤一笑就叫着：“前提是，你真有个女朋友啊！”
阿米没有笑，就这么沉默着，倒了酒。
“喂，不会真有个女朋友吧。”小漠也意识到了事情的可能性，“那，怎么就要死了呢？”
阿米抿抿唇，仰着头，抑制着泪水流下说道：“癌症，救不了了。医院要求接回家。我这几天都住在他们家，我爸妈让我跟她分手，我不同意，跟我爸妈拉扯的时候，撞到头的。”
小漠点点头：“要是真的话，这个时候分手也确实太不近人情了。不过，我们这医院要是不行的话，就往大城市送吧。”
我不知道在外面大城市里，会不会有这样约定俗成事，就是病人在医院里，已经确定治不了了，活不了多久了。医生就会劝家属放弃治疗，带回家。其实也不用劝，有时候甚至的病人或者家属主动提出要这么做的。
医院很乐意，毕竟从这里放弃治疗出去，就不算医院的死亡率了。而病人和家属也都乐意。有时候，甚至会连着氧气一起抬上来接人的车子，这种车子，就是我爸的那种五菱。然后回到家了，再拔管。就为了能死在家里。
我们这的习俗，就是人快死了，就要放在地上，睡在草席上闭眼。要是人死在家以外的地方，那是不能抬着尸体进家门的。那是要在路边搭灵棚，会是一种很可怜的死法，会被说，就连死了，都不能从家里抬出去。而且死在医院的话，会报殡仪馆那边，就会要求火化。而我们这的习俗，还是更倾向于土葬。能在快要死的时候，回到家，就是最完美的结局。
如果阿米的女朋友还有希望的话，医院也不会这么提议。我估计这已经是没几天的事了。
阿米摇摇头：“没用的，已经，很，严重了。真的很严重了。我就想好好陪她最后几天。我今晚也就是过来交代点事情，就去陪她了。之后几天，我会跟她回她老家，等着，等死吧。”
我用手指悄悄桌面，打断了这种悲伤的情绪。“等等！这里面有说不通的地方。”
我的话一出，小漠就歪着头，白眼过来说着：“就你问题多！没看到我兄弟都多难过了吗？”
我啧啧嘴，说道：“刚才你说是女朋友，那就是没结婚，没拜祖宗的。后来又说，你之后几天都会跟她会老家，陪着她最后几天。”
他们两看向了我，我顿了顿才说道：“从习俗上说，你没有陪她最后几天的资格！”大家平时看电视剧，这种时候都是相爱的人在一起，让观众跟着哭。但是现实是，这种情况根本就不可能！我端起了已经推到我面前的酒杯：“你要是去他们家，要是有老派的老人家在的话，你会被扫把给赶出来的。这最后的几天，都是她最亲的人陪在身旁的。没有结婚，没有拜祖宗，你就永远只是一个外人。”
阿米拿着酒瓶的手颤抖了起来。两秒钟后，他再也控制不住地哭了。小漠赶紧起身去吧台上拿来了一包纸巾：“还真哭上了。阿米，你，你也控制一下，这是你自己的酒吧，你在这哭，多不好看啊。”
“哼！”我一声冷笑，“别装着一副爱有多深的样子了。你这头，不是别你爸妈打的，是被她爸妈打的吧。人家都快要死了，你还天天在她面前晃着，让她满心满意跟着你，以后她死了呢，也跟着你？她又不是你们家的，你这是让她永远都只能做孤魂野鬼吗？你要是真的爱她，就别跟着她，或者，跟她拜了祖宗。”
我的话一说完，阿米就严厉地表态了：“我怎么可能跟她拜祖宗！他们一家人......”
他的话断了，我一笑：“看吧，其实爱得也没多深。你就自己家好好待着，真心情不好，就跟朋友喝酒，最后这几天就不要去人家面前晃了。你那不是爱她，你那是害了她。”
小漠听得一头雾水：“怎么回事？”
我对小漠说着：“这里面的道道你不懂。未婚女，死亡，照着以前的规矩的，薄棺一盖，随便找个坑就埋了，永远不会有人来祭祀。照着现在的时代发展，基本上都是送殡仪馆那边，安排火化，骨灰洒向天空洒向大海。人家当爸爸妈妈的，谁都希望孩子能留下个坟，有个念想吧。但是就我们这边的风俗是绝对不可能的。真那么想的话，就......”
“阴婚？”小漠惊讶地眼睛都睁大了，“就网上的那种？”
“你还知道阴婚？”我反问着。
“就表嫂介绍过。”
“草！她懂什么！她就会瞎编。我们这，绝对不可能出现阴婚的。几千年的道师系统里，都没有过阴婚。人家的夫妻合葬墓，那都是真正做过夫妻的，有孝子孝女的。就阿米这种情况，女方家应该已经提出过，让他们赶紧登记，死了之后，就入男方家的坟地。以后由男方子侄祭祀扫墓。就算是身体原因，真的来不及了，或者是碍于不想变成二婚人士，那就可以直接拜祖宗，算是由祖宗认可了，那么死了之后也能葬入男方家。不过，一般女方要给大红包的。要是男方家真不乐意，要求再降低点，就是拜女方家的祖宗，算男方入赘，女的死后直接葬女方家的坟地，由女方子侄祭祀扫墓。反正就算是结婚了，结婚的流程省倒最低点了。甚至还花大钱，只求孩子死了，能土葬，以后能有人扫墓，有个念想。”
阿米听我说完这些，突然灌了一杯酒说道：“我爱她，我想要陪她最后几天，为什么还要加上这么多的条件呢？我承认，你说的对。他们家就是提出这样的意见了。让我拜他们家祖宗，给我家二十万，算是入赘。也不去民政局，哥还算是个未婚人士。但是凭什么要要求这些？我的爱还不足够吗？她都肚子大成那样，她的脸丑成那样了。哼！我还愿意陪她最后几天，都算是对她的好了。他们家怎么就这么不满意呢？还提要求！哼！小漠，你说，哥像是缺他们家二十万的人吗？”
“你的爱，在民俗面前，真他妈不算数！”我没好气地说着。别人的事，我也不好去评价。
阿米看看小漠，勾勾唇角才说道：“漠少爷，你怎么还跟这种土包子来往呢。掉你身价了。”
我没生气，就这么笑着，看着桌面上放着的他们酒吧推销酒水的一张暗色卡片，抽出一张来，写上我手机号和一个“零”字，说道：“在这件事上，你以后要是有什么处理不了的，可以来找我。”
突然感觉到，我应该有属于自己的名片了。看看黄老六啊，还有盘扣男的，他们都是有名片的。在市里混，这就是装备之一。
阿米捏着那卡片，随口说着：“你们慢慢喝着。”他离开了，我也看到了他把那张小卡片就这么随手放在了吧台角落那招财猫下面。
盘扣男走进酒吧的时候，我的目光还看着阿米呢。他坐到我们身旁，我才收回目光对他笑了笑：“我有酒，你有故事吗？”
盘扣男笑道：“你们这边，一些习俗很有趣，这酒桌上的文化也很有趣。我的故事，可不是酒就能换的。”
我拿出了金子借给我的她淘汰的小笔记本，插上U盘，说着：“验货吧。”
盘扣男推推眼前的金丝眼镜，划过了鼠标。我的心也跟着紧张了起来。他最好只看前面几页，后面那乱七八糟的东西，别说他了，我都看不过去。
第四页！第五页！
“铲坟？盘扣男问着，“什么意思？把坟铲平了？”
凹槽！这人什么阅读速度？我以为他就是快速过一遍，他却已经关注到这样的词语了。“铲坟是方言，就是铲掉坟上的杂草，相当于扫墓。”
“那原件呢？为什么是电子版的？”
“原件是方言居多，地方异体字居多，给你，你也看不懂。这个是我们整理过的。”我没有再让他提问，而是直接说道：“我要的故事呢？”说话的同时，我还把笔记本给盖上了，让他不得不缩回手，有点尴尬了。
小漠看准了时机，翻了个干净杯子，给他倒上了酒。
“你想知道什么？”
“关于我爷爷的死。上次听不说，似乎有些隐情。”
“你们家是真的没跟你说实话吧。”盘扣男往椅子上靠了靠，摘下眼镜，揉揉眉心。
我倾身向前，问道：“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我爷爷死的时候，你还没来明南呢。你怎么知道我爷爷的真正死因呢？”
“我们这个渠道，自然有我们自己的消息链。”
我抬抬手，示意他继续讲。他告诉我们，我爷爷在这一片到处找玲珑球的事，这行业的人都知道。他之前经常出来跑动，在出事那年，应该是人老了，身体原因就没继续跑动。他突然会想着到明南来，是因为他收到了收到了七窍玲珑球的图纸，来找一个老木匠的。那份图纸不是第一次出现，但是到我们家人手里，却是第一次。
盘扣男知道这件事，就是因为爷爷在走访的时候，拿着那些图纸给别人看过，那图纸是用一个快递的大信封装的。
“你是意思是，我爷爷很久没有出来走访了。他突然又来明南市是因为有人给我爷爷寄去了那些图纸。有人引诱我爷爷到明南市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