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明南市到岑家村的路，我跑过好几趟。这次出门前，我爸还特意打电话来让我回老家一趟。农历的七月快要到了，回去商量事情的。在我们这民族的传统里，在外打工的人，就算过年不回家，都不会被人骂。但是清明和七月十四要是不回家，是要被村里人斜眼看的。家族会有大祭祀活动，每年都差不多。我只能应着头皮说，我已经跟小漠出门玩去了，让姐夫哥和金子回去参加讨论就好。
我爸还骂骂咧咧地说，小漠不懂我也不懂吗？都要进七月了还乱跑。
车子开到那小镇上，我们选择停车吃午饭，下午再过去。估计着时间，到达那村里大榕树下，再走路进去，也是四点左右到岑家村的坟山。五点六点葬下去。这时间虽然不太合适，但是也只能这么将就一下了。嗯，一个找鬼掐的时间，但是没办法，我们都不想在这小镇上住一晚。早点赶回去，少被我爸骂几句。
至于会不会被鬼掐，算了吧，我在这村里晃荡了六年，想找个鬼来掐我，都没有呢。
我们停车吃饭的小镇，还是挺大的。这几年很多工厂都往村镇上迁。至于原因，呵呵，在市里被人投诉污染，就只能往小镇上迁。这一路开车过来，我们还见过好几个在山里竖起来的烟囱呢。那估计是在镇子上也被人告了，就跑到山里来了。
因为有着好几个工厂，小镇上的人流量还是挺大的。找了一家看上去还算卫生的餐馆，点了几个菜，小漠砸吧砸吧嘴，朝着老板喊着：“老板，两罐冰啤酒！”
“不用了！”我马上喊着，小漠瞪向我，我马上解释着，“一会开车，都别喝了。”
“就一罐啤酒，下午开车不喝点刺激的，犯困。”让小漠这么一大早起床，跟我跑这么远的路，下午还不能睡个午觉，那是真犯困。这个我也能明白。我拍拍他肩膀，说着：“等一下，我刚看到旁边有奶茶店。弄两杯冰柠檬水来。”
小漠撇撇嘴：“那种便宜的奶茶有什么好喝的？”我们两经常光顾的奶茶店，但是小漠常去的那几家奶茶，就连价格都不是那么亲民。
我笑笑说着：“出门在外，凑活一下。”
去到那奶茶店，还算让人满意吧。装修豪华，到处都很干净。站在柜台后面的三个小二，都是帅哥美女。我勾勾唇角，应该让小漠过来打奶茶的。就这小美女还真不错呢。
“两杯冰柠檬水！”我朝着那小美女喊着。
小美女在点菜单上点着，朝着我笑道：“好的，两杯十四块。”
我这刚拿出手机准备扫码，身后一个冲击力就朝着我冲了过来。常年的警惕性，让我在那力道靠近的时候，猛地往右边让了一步，我的左手边就扑来了一个胖乎乎的女人，她手里抓着一张二十块喊着：“爆，爆珠，要一杯爆珠！快！快！”
我连忙又退后了两步，看向那女人。她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长得稍胖，脸色苍白，但是标准的印堂发黑，眼眶凹陷，眼珠子却暴凸。我心里暗想着：“哟，这女人估计是马上要见鬼了，或者是见鬼正在进行时。”
女人喊着：“快点，先，先做我的。”
小漠还在隔壁快餐店等我呢，就他那少爷脾气，要是等久了，一会傲娇起来，我还难伺候了。我也赶紧往前挤了挤：“我先来的！喂！”
胖女人那是一个屁股把我撞退了几步：“爆珠！爆珠！你要的又不是爆珠。”
我看看桌面上的菜单，这个爆珠，应该就是上面画得最大的爆珠奶茶了。有什么稀奇的吗？爆珠奶茶不就是贵点吗？跟着小漠混，我还会在钱这种事上被人压下一头？我扯着脖子喊着：“我的，两杯柠檬水，两杯爆珠奶茶，麻烦快点！”
小美女笑着说：“不急！我们后面已经在做了。马上就好。你们先扫码付款吧。”
就这样，我做了一件很挫的事。在拎着四杯茶回到那快餐店的时候，小漠是一脸震惊地问：“四杯？你当我喝奶茶饱的。这个是什么？珍珠奶茶？我们时候喝珍珠奶茶了？”
平时都说，我们去奶茶店玩游戏。但是通常情况下，我们喝的都不是奶茶。柠檬水，果茶之类的。相比这些茶来说，奶茶就要甜很多了。
我拿起一杯爆珠奶茶，晃了晃，看看那奶茶里沉底的黑色珍珠。感觉这又不像是平时看到的珍珠，比平时的珍珠大，而且颜色......我正观察着呢，就听上菜的餐厅大妈说着：“哟，爆珠奶茶。”
我们也就笑笑回应着。大妈放下了菜，却没有离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赶紧问着：“怎么了，大妈？”
那大妈抿抿唇，似乎有点为难，弯下腰来，靠近我们一些，压低着声音说道：“隔壁店里的爆珠奶茶，喝了会让人上瘾的。这东西喝不了。”
小漠警惕地问着：“什么意思？这里面掺了上瘾东西？这性价比也太高了吧。”对于掺上瘾东西这种事，小漠见识比我多。他们那圈子里，就有人玩这种的。姐夫哥也提醒过我好几次，跟着小漠玩，小心某些人递过来的烟。
“不是不是。”大妈也急了，觉得这么说不太合适，她啧啧嘴，说着：“反正就是，不要喝。我女儿以前也爱喝这个，天天一杯。不喝就难受。但是人却是一天天消瘦，脸色也不好。我们带孩子去明南市大医院去看了，也没查出什么来，就是说，营养不良，严重贫血。”
小漠噗嗤一笑：“都说喝奶茶不健康，但是我们也经常喝。没事！”
大妈叹了口气：“别的奶茶喝喝也就算了，就这个爆珠奶茶，不行。会贫血，会，会......”
我想到了刚才撞我的那个胖妞，低声问着：“大妈，是有什么事吗？”
那边老板喊着：“大姐，上菜了。”
那大妈眼神不对的离开了。小漠拿着爆珠奶茶看了看，插上了管子，我赶紧伸手把奶茶抢了过去：“先别喝！估计真有问题。”
“奶茶能有什么问题？这么多人喝，要是真喝出个什么来，早就被人举报了，他还能开店？”
“她刚才的话，还没说完。”我的目光还是看向了那大妈，她埋头工作的时候，却时不时会看向我们这桌。我把柠檬茶扎了管子，递了过去：“先喝这个。”
吃过饭，我们没有急着走，就在车子上睡午觉。小漠有意见，这已经跟我们之前的计划不符了。我却坚持要等那大妈下班。不是我多事，而是这里距离岑家村旧址已经很近了。这里岑家的血脉，应该会有延续。
这种快餐店，一般就开到晚上七八点。我们是守着岑梅的骨灰罐，还有那两杯爆珠奶茶，玩着游戏，等到了八点半。看着那大妈骑上电动车，我赶紧下了车，朝着她招招手。
大妈也看到了我们，眉头紧紧皱了起来，犹豫了一下，还是骑着电动车，到了我们车旁，说着：“跟我走吧。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事情，让这个大妈这么难下决定。我觉得这件事，一定要去听听。
车子跟着那辆小电动车去到的地方，并不是什么住宅区，而是这个小镇的大桥头。这种时间点，小镇上很多人已经回家了，街道都显得很萧条，更不用说是位于城镇边缘的桥头。这里几乎一辆车也没有。
大妈就站在自己电动车旁，还没说话，眼眶就红了。我和小漠凑了过去，小漠不是很相信她，就这么靠着车子，转着手机。我则走上前，笑道：“大妈，你今天说那爆珠奶茶有问题，能跟我们说说吗？”
大妈两只手抓在一起，指尖泛白：“我给很多人说过，可是他们都不相信，他们觉得我是骗人的。也没人愿意听我说这些。也就你，愿意听我说说。这件事，我都不知道该跟谁说去，谁都不相信我。”
我明白了，她会选择跟我说，并不是因为她信任我，而是别人都不愿意听她说，只有我愿意过来听她聊。她一定承受着很重的压力。我就是缓解她压力的那一个棋子而已。
我双手往裤子口袋一收，说道：“嗯，说说看。”
大妈给我说的事情，在听第一遍的时候，我也不相信。
她说，那家奶茶店是在半年前开的，他们主推的就是爆珠奶茶。很多人都去喝，很快就听人说，喝了他们家爆珠奶茶会上瘾。那种人突然的消瘦，脸色一天天地明显变化，都是肉眼能看到的。而大妈的女儿就是其中一个。一开始，她也好言好语地劝过她女儿，但是她女儿不听。后来，她女儿昏倒了，就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还要喊着要喝那种奶茶。他们只能用绳子绑着，把女儿送到医院。
一开始，他们家里人是觉得，那奶茶里掺了让人能上瘾的东西，还特别跟医生说了，让医生做个检查。结果，什么也没查到。在医院里，女儿出现了戒断综合征，整个人烦躁，疯狂，总想逃出医院，去喝那家的爆珠奶茶。大妈也曾买医院附近的奶茶店的奶茶给她，但是她只喝一口，就把奶茶都砸了。说不是这家的爆珠。在一次疯狂中，她抓着自己的肚子，说：“妈，妈，我肚子里长了好多眼睛，长了好多眼睛。好多，好多。他们要喝爆珠奶茶。就要那家的爆珠。”
可是住院的第一天，医院就给他们做了全身检查，肚子里更是一样样照了B超，哪会有什么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