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番外
暴富橘2023-08-18 10:321,963

   林巧儿是二十岁那年嫁到我家的。

   我是因为一则考学几试几败,二则向往书中的美好不接现实的爱情,于是一拖着就拖到了二十多。

   她跟我不一样。

   听我娘说,姑娘是个好姑娘,勤快老实肯吃苦。

   就是被娘家磋磨得厉害,年过二十被乡亲邻里明里暗里讽得不行了,才打算将她嫁出来。

   我担心这样的娘家难搞,以后日子不得安生。

   我娘说没关系,林家急着甩脱这个拖油瓶,甘愿倒贴十两银,立断亲书。

   想着我这辈子大抵跟书中的完美爱情无缘,能娶到一个勤快肯干的女子帮着家里,好让爹娘轻松一些便也不错,于是应下。

   饶是我事先听了她被磋磨良多的话有心理准备,初见是也被下了一条。

   那哪里是一双双十年华的手?

   已经快闭上我娘操劳一辈子的手粗糙。

   林家空空荡荡地送他上门,除了事先说好的十两银,其余的就是一件多的衣服也没有。

   我家虽不大富,也犯不着去计较这些,便觉着无所谓。

   林巧儿害羞。

   洞房之时我看她差点将一条好好的手帕绞成生子,挑开盖头是一双眼与我对视,亮得出奇。

   不过也就一瞬,她就连忙低头夺了过去。

   「怕我?」

   她下意识地点头,又摇头。

   我不明其意,「是怕?还是不怕?」

   她磕磕碰碰半天,没说出一个所以然来。

   我叹下一口气,听着门外爹娘窸窸窣窣的动静,揽着她的肩膀钻入了被中。

   我并对她做什么,但是平日被催婚催得焦急睡眠不佳,那日搂着她竟然睡得格外好。

   我大抵能体会林巧儿在娘家过的是什么日子。

   她是在太过于勤快和卑微,一点没有新妇的架势。

   等我跟爹娘起床之时,桌上已经摆好了冒着热气的早饭。

   她自己则是站在一边,等我们落座。

   我奇怪的是他们落座后,她竟然还不坐,我娘去牵她的时候,她还带着抗拒。

   「在咱们家,不必如此,没有那些恶习。」

   我夹了一筷子鸡蛋在碗里,然后放到空的位置上示意她过来坐。

   等我去灶房拿了空碗出来时,她几乎将整个头埋进碗里,肩膀耸得厉害。

   整顿饭除了她的抽泣声,安静得诡异。

   末了我娘同她一起收拾碗筷,告诉她:「好巧儿,今日你新妇算特例。有以后在咱们家,要抬起头来吃饭。」

   她突然大哭不已,抱着我娘一遍又一遍,只喊那一个「娘」字。

   我看着她只觉可怜,想着以后对她好些。

   做不了意中人,应该至少能做亲人吧。

   

   4.

   我已经三次进京,次次落榜。

   这次头悬梁锥刺股,势必要高中。

   林巧儿每次都在边上陪着,或是缝补衣物,或是做些换钱的手工活儿。

   我不睡,她便也不会去睡。

   她总是默不作声,不多说,不多问,像个透明人一样。

   若不是我猛然抬头,就不会发现照着我的那盏油灯,被她挑得十分明亮。

   而她坐在角落里,眼睛离手中的针线越来越近。

   我们家的日子刚有好转,是我在高中探花之后。

   我没有留在京城,而是选择回家乡开办学堂。

   皇帝赐了不少东西,每年还给学堂拨款。

   家里换了镇上的宅子,陪了几个丫鬟小厮,爹娘和巧儿都不用那么辛苦。

   我们也有了自己的孩子。

   我至今仍记得,同她第一次的时候,她羞红着脸,跟我说:「不怕。」

   「嗯?」

   「不是怕你,是你长得太好,我怕我配不上。」

   是大婚之夜的回答,她从低眉顺眼到将自己摆到宋夫人的位置上,用了漫长的四年。

   我万没想到,她这四年的成长,摧毁只需要回一趟娘家。

   我们孩子三月大的时候,她娘家兄长结婚,托人传了信儿过来。

   他们看着大变的巧儿,头一次对她露出了好脸色。

   喜酒吃罢,她娘留她小住些时日,她眼含热泪地看着我,我就是再舍不得,也点头应下了。

   学堂离不了我,我只得先回去。

   临走叮嘱她早些回家,若是受了委屈记得找我讨公道。

   她连连点头,带着孩子就在娘家住下。

   不曾想,这一住,我好好的一个夫人疯了。

   我的孩子,没了。

   巧儿是在一个雪夜光着脚跑回来,回来时她从头到脚都是血淋淋的,手里还攥着一把血淋淋的砍骨刀。

   我心中猛跳,一把将刀躲过,她却软绵绵地倒在我怀里。

   「宋岚,孩子没了!没啦!!」

   她跟得了失魂之症,嘴里絮絮叨叨个不停。

   「宋岚,孩子没啦!都没啦!他们也没啦!」

   我怕她说错话,将其堵上嘴困在床上,然后来也骑快马到林家所在的村子。

   天还没量,林家的门关得严严实实,还从外面上了锁。

   锁上大红的血迹,哪怕是在月光下也尤为明显。

   我翻墙进去,里面的惨状触目惊心。

   一家四口,没有一个活口,全部被乱刀砍死。

   我在一口瓮中看到我断气的孩儿,小小的身子已经被蚕食了一半还多。

   外头七零八落全是蛇,没细数多少,但是多得令人心惊。

   每一条蛇的蛇胆,都不翼而飞。

   我想到她嘴角的血迹,头皮发麻。

   我没有抱走我孩儿的遗体,而是一把火,将林宅烧了个赶紧。

   正愁沿路的血迹如何处理时,天降大雨,如雪中送炭。

   那晚的雨空前绝后,将沿途的山体都冲垮不少,亦将马蹄印也尽数掩去。

   我没什么大本事,但是保下一个巧儿还算可以。

   不过巧儿时候高烧数日,烧退之后就有些不正常。

   她常常跑去林家被烧毁的院子里发呆,每次脱掉鞋袜将脚踩的乌漆嘛黑,然后拉着我絮絮叨叨讲那个神乎其神的故事。

   我明白,我是要和她捆一辈子的。

   我也甘愿和他捆一辈子。

   后来她挺着圆鼓鼓的肚子喊我,「宋岚啊,我是不是丢东西了呀!」

  我将她圈进怀里,「巧儿,没丢,一直在呢,在你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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厄运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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