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救白母，是因为她和母亲时旧识，如果因此给白家带来更大的负担，连遮风挡雨的家都失去，那就违背了付疏的初衷。
她轻叹一声：“您这又是何必，我已经收了诊费，便不会得寸进尺要你家的房子。”
全然没有在意她这套说辞，白母脸上带了些笑，语气温柔又坚定：“就这么说定，公子也累了，家里只有些粗茶淡饭，您不嫌弃的话，晌午就留下吧。”
正想借着机会打消她还钱的念头，付疏便同意了。
午饭确实不算精致，但胜在白母厨艺好，三菜一汤都味道绝佳，尤其是那道酒酿聚宝盆，有一股十分熟悉的味道。
酒酿聚宝盆，顾名思义是以酒酿为原料制成的一道菜。
做法是把醪糟放在沸水中烧开，打入鸡蛋花，并撒入葡萄干、桃仁、花生、果干、白糖等，最后加入烧开的牛奶。
菜品做出来后黄白相间好似金银，星星点点的果干点缀其间，就像金银山上的玉石，是以取名聚宝盆。
一碗下肚，付疏只觉得蛋花柔软，口味香浓，奶香再加上清甜的酒香，即便只有小时候吃过，现在尝起来，依旧是她喜爱的味道。
会做这道汤的人并不多，偏偏白母做出来的味道，竟然和她记忆中一模一样。
付疏垂眸思索，这一想，倒真教她想起了一些往事来。
小时候，母亲身边有一个丫鬟，最擅长做酒酿聚宝盆。
那时候她实在太小，根本不记得她的名字，连模样也随着长大而渐渐记忆模糊，只觉得应该是个温柔漂亮的姨姨。
十几年前的夏季，火鸾国皇族受彩凤国新帝邀请，来彩凤国皇都庆贺新帝登基，途经吴兰城遇凶兽暴动，不得已求助于付家，并在付家短暂地借宿了一段时间。
那时候的付疏不过四五岁的年纪，还是个胖墩墩走路都费劲的女娃娃，还没怎么记事，只隐约回忆起那时候总有几个调皮的臭小子围着她转，捏她的脸。
可在火鸾国的人走后没多久，经常给她做酒酿聚宝盆的姨姨就不见了，为此她还哭鼻子了好久。
不过小孩子忘性大，没多久她就有了新的乐趣，不再为此而悲伤。
后来长大了，偶然间听到别人议论才知道，原来那个姨姨竟然和火鸾国皇族私通并怀了孕，和母亲坦白后孤注一掷地想去寻找情郎。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丫鬟，付母怎么放心让她一个人走？
于是派了两个门徒保护她前去火鸾国，可到了之后却发现那人本就是个花花公子，早就不记得她是谁，更不认她肚子里的孩子。
事情已经闹大，那丫鬟没脸再回付家，最后去了哪里更是没人知道。
随着年岁越来越长，付疏渐渐地忘了这个姨姨。
关于她的事，也是偶尔听别人谈话中提起，或者午夜梦回时迷蒙看到的那双不知道属于谁的，温柔漂亮的杏眼。
现在，那双杏眼，惊奇地与白母的眼睛重合了。
看看白水清，大概十一二岁的样子，十一二年前，正好是她四五岁的时候。
心中有了猜测，她假装不经意地问：“怎么不见水清的父亲，务农还没回来吗？”
白母眼睛一黯，没有说什么。
倒是白水清不屑地撇撇嘴，眼里带着几分执拗：“我才没有父亲！白家里里外外都有我娘操持，谁稀罕他！”
听她这么说，白母深深地叹了口气：“若不是夫人这几年一直接济，我如何能安安稳稳地把你拉扯大？可如今……”
说罢，她眼泪又蓄满了眼眶。
不忍看母亲难过，白水清连连安抚：“娘，老爷夫人那么好，定然会登往极乐世界的，您还病着，别哭了。”
此刻，付疏已经基本确定白母就是母亲早些年的那个丫鬟，而白水清，也应该是她和火鸾国皇室的女儿。
只是她原以为母亲早就与这对母女没了联系，却原来一直在帮助她们。
不过想想母亲那良善温婉的性子，也的确是她会做的事。
如此说来，按照血缘算，白水清至少也应该是个皇族郡主了。
谁又能想到，堂堂皇室血脉竟然沦落到这荒野乡间，还因为一颗小小的三阶丹药被人欺侮。
就连付疏也不得不感叹一句，命运弄人。
无论是继承母亲遗志也好，心疼白家母女也罢，她都不能眼看着这对母女穷困潦倒什么都不做。
看了看白水清这孩子，眉目秀丽灵气逼人，有一股其他孩子没有的机灵劲儿，付疏暗自点头。
“白伯母的身体太弱，断不了补药，我观白姑娘年纪尚小，可想过以后做什么营生？”她问。
提及此事，白水清眉头皱起，有些沮丧地说：“我现在在替城中夫人小姐做女红，只是……收入微薄。如果实在没有办法，我便卖身为奴，努力做到一等丫鬟，到时候每个月就有一两银子了。“
一两银子虽然买不了炼丹师炼出来的丹药，但普通补药却还是吃得起的。
母亲的病不能拖，别说是当个丫鬟，即便是真有恶棍让她卖身，她也会考虑一二。
付疏思考般地点点头：”若是能择好宽厚仁善的主家，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胡闹！“白母脸色铁青：”夫人特意销了我们的奴籍让我们恢复白身，你却还要卖身为奴，如何对得起夫人？“
白水清不赞同地看向她：”娘，命都快没了，身份又有什么重要？“
”莫要再说，我的身体我知道，就算用了好药也活不了几年，倒不如顺其自然。“白母摆摆手拒绝和她讨论这件事。
白家的事，付疏一个外人也不便插手。不是没想过扔下些钱财，可又怕暴露身份。
端看白水清能不能听懂她话中深意了。
时间不早，她须得尽早离开，早点到临渊寒潭，也能早点淬炼灵力和身体，早点达到圣林书院的要求。
她起身告辞，白母连忙相送，并承诺会早日绣好荷包送到她府上去。
可付疏家都没了，哪有地方可送？
便说自己过段时间就回吴兰镇，到时亲自来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