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良生不习惯早睡,其他人都各自睡去后自己坐在涯洞口吸着烟斗,清凉的夜风徐徐而过,初夏夜里虫欢蛙鸣,白日里炙热褪去后山岭上安静又热闹,寂静的夜里清晰地听见茂盛草丛间跳动的声音,萤火虫飞舞在不远处,像坠入凡尘的星辰;某棵树枝突然摇动几下也无须惊慌,那是归巢的山雀爱的欢愉;夜再深沉些,伸手就能触摸最新鲜的露水,鱼良生看见一颗流星越过头顶,没来得及抓住时已坠入对面山头里。“我要走了,是你来送我吗?”鱼良生有些依依不舍,这次离开,可能再也不会回到这崖洞,这山冈,那个不知来历不知姓名的姑娘知道自己回来了吗?曾经与自己涯洞里的五日五夜一直都是记忆里沉淀的甜蜜,只有在独自走在夜里时才能默默回味,这些年夜宿多少山冈也不见她走进梦里,鱼良生站起来往下山的路上慢悠悠走去。
“你教的心法我从没忘记,你要给我的东西也已找到,无论你是仙人还是精灵,哪怕只是孤魂野鬼,你也是我无法忘记的爱恋,我要走了,你不送我吗?”鱼良生坐在石头上像不由自主轻言细语地默念着,看着无尽的夜空,鱼良生想:“你走时我没能送你,悄无声息地离别,今日我回来,你是不是怪我有了新的爱人呢?”
“红尘寓所赐衡庐,天涯无处不归处。寓所红颜逐苍黄,纵情难晓痴情渡。”想起离去时她的叮嘱,鱼良生想不通她为什么跟诺兰长得那样的像,为什么留下的唯一东西是木蝴蝶?“莫非都是你有意的安排吗?还是你就是浩瀚无边宇宙间‘序’的使者,我又能为你做什么呢?”鱼良生想到那个曾经不知是人是仙的女人与自己涯洞里的五日五夜,又想起东面涯洞里不知用什么刻下的四句诗,心带着脚步独自去往东面的涯洞里,可能心中珍藏的爱念作祟,离去时还想看看她曾经说过的话,留下的唯一印记。
鱼良生独自悄然来到东面的涯洞里,先躺在石台上默默回想着她为什么会单独到这里来留下四行字,发现和再次见到这四行字得是多么的难得,还是无形中有精确的计算与安排,或者她就是这个崖洞里曾经的修行者。鱼良生打开电筒,照射涯洞顶部的四行诗句,“紅塵寓所賜衡廬,天涯無處不歸處。寓所紅顏逐蒼黃,縱情難曉痴情渡。”清晰依然。
鱼良生自言自语地说“这里是你以前的栖身处吗?何等寂寞,何等冰冷,还是你为了我而来到世间的临时寓所。”坐起身来,伸手去一个字一个字地抚摸,这是那个消失的爱人仅有的痕迹,回想起来就如宇宙中所有的神秘一样,找不到头绪。
鱼良生想想又担心害怕起来,害怕她真回来了诺兰怎么办,自己做何选择,无论怎样选择都是一种伤害,可是自己也搞不懂为什么就是会想她呢?自己非常确定自己很爱诺兰,心中对目前拥有的爱也没什么遗憾或缺失,诺兰对自己也是足够好,而且还有戈儿呢。是因为这个崖洞吗?还是以前遇见诺兰时就已经有了她的影子?如果非得选择的话怎么办?鱼良生越想越乱,但又不能停下来不再想她。自己好像有一种期待梦想实现的时候,但又害怕梦想实现时的两难。
可能梦想就是梦想时才是美好的吧,梦想变成现实或许就成为生活中的俗事,觉得梦想比拥有的现实更美或许就是因为梦想占据的是不可触摸的思维,可能永远无法实现的梦想才能永远的美丽。“难不成心中的爱人与拥有的爱人有差距吗?应该不是,可能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想象中的美好,那诺兰心中想象的美好是什么样子呢?戈儿也应该是矛盾的,她要与好姐妹共享一个男人,戈儿心中也一定有一个想象中的美好,可我为什么还要对生活有更多的幻想呢?如果都一起把自己心中想象的美好老老实实说出来讨论,想象中的美好也就不一定美好了吧?虽然不可能有这样坦诚的讨论,至少最应该知足的就是我自己。”鱼良生对着无人的夜空诉说着心中的积郁,试图自己说服自己不再胡思乱想。
不知不觉在石头上迷糊睡去,鱼良生梦里看见自己从没有见过的一块土地,身处茂密丛林之中,高大挺拔的大树直.插云霄,无数稀奇古怪的动物在丛林里跳跃奔跑,天空飞过云朵般大小的鸟,美妙的世界里心情开阔无比,自己骑着一匹高大的白鹿在丛林里穿行。自己像一个旁观者又像就是那个茂密山林里的部落首领,一个漂亮的女首领,来往的族人身着奇服,都对自己恭敬俯首。一个矫健漂亮的姑娘欢乐地来到自己身边,抱着自己说:“母亲,我又猎杀到一头巨熊,女儿是不是可以成为保护族人的勇士啦!”
鱼良生在梦里自己说道:“达娃,你是我们姜央部族最勇敢的守护神,母亲快老了,以后我们的部族靠你传承下去。”
女儿高兴地答应着跑开了,一转眼就不见人影。
只见母亲用意念取来一张弓,银晃晃的一张弓飘忽到自己面前,荧光闪闪夺目,像极通人性的灵物在身旁悬浮着,母亲伸手抓住这张弓,不算太重却也沉甸甸的。又见女儿来到自己身边,好奇地看着银晃晃的弓问道:“母亲,这弓为何无弦?”
鱼良生把弓交到女儿手里说:“神弓啊,以后她就是你的新主人啦!”又对女儿说:“这弓的弦在意念中,箭也在意念中,此弓是天地间本来存在的神物,来,母亲教你。”说吧搭着女儿拿弓的手举起银弓,扶着女儿另一只手在弓弦处位置用力拉开,无弦处好像有一种有弦的力量在拉弦的手掌中,慢慢歇举起来,对着天空里一群大雁,拉弦的手松开后,天上的三只大雁极速坠往地面,女儿兴奋地仔细看着手中的神弓说:“母亲,这以后是我的了吗?”
母亲高兴地说:“当然,它叫拜月弓,以后你要用它守护我们部族,谁也夺不走它,现在它已与你意念合一,用母亲教你的意念之法与它熟悉后便是你无人能敌的神器,但不可用它伤及无辜。”
女儿拿着神弓飘然而去,越走越远,自己想追上去却怎么也挪不动脚步,想大声地呼喊女儿回来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只能看着慢慢消失的身影独自流泪。
鱼良生在梦里又变成了一个老太太,内心满是孤独与期盼的老太太,独自站在山巅向西而望,崇山峻岭中没有任何声音。
突然画面又回到崖洞里,那个与诺兰长得极为相似的女人回来了,她就坐在鱼良生身边,一如几年前在涯洞里一样对自己温柔而爱恋,她的手轻轻地放在自己胸前,鱼良生刚快坐起来拉着她的手说:“你真的回来了吗?真的是你啊!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啦,你去哪里了?”
她温柔地靠着熟悉的肩膀说道:“我一直不是都在你身边吗?”
鱼良生自己已分不清是梦还是真实,眼前这个人是诺兰还是几年前突然离去的她,赶快问到:“不,不,不,我找你千万里,去过无数高山、无数荒野、无数城市也没见到你,无数次夜宿在寂静的旷野等你回来,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以后你不要再离我而去,你教我的意念之法我也没忘。你怎么与诺兰长得那样的相像?你知道诺兰吗?我现在的爱人,你会觉得我背叛你了吗?”
她继续温柔地说道:“诺兰我知道,是我领着你找到她的,她会对你好的。你怎么会不记得我的名字,我是你的沧弦星魄啊,我们曾经一起战斗,驱赶恶魔、猛兽,击败无数侵犯之敌,你怎会忘了我的名字,我一直在等你,已经五千多年了,我依然等着你。”
鱼良生迷糊地说:“沧弦星魄、沧弦星魄,你叫沧弦星魄么,我以后应该去哪里找你。”
“你不用找我,该相见时我会在你身边的,也许以后我们就能一直相伴。”
鱼良生担忧地问道:“一直相伴?那我的诺兰、我的戈儿会怎么样?我会失去她们吗?”
“你愿意为了我而失去她们吗?你曾经也拥有过我,后来才拥有诺兰与戈儿,莫非你有了新欢就不再要我这旧爱了吗?我们的故事比她们长,比她们丰富多了,你可能一时想不起来,但你会想起来的,我才是你的最爱,超过诺兰、超过戈儿、超过所有人。”
鱼良生听得有些惶恐不安起来,双手拖起女人的脸,这脸不就是诺兰的脸吗,但眼神似乎又不一样,惴惴不安地说道:“不,不,不,不能失去诺兰、不能失去戈儿,以前的我对不起太多人,现在我不能再对不起她们,你不是已经走了吗?你走了,我们的事都成为过去了,我不能因为已经过去的事情带给今天的人伤害,你当初为什么要走呢?为何是现在回来?”
“你害怕了,你害怕了吗?你怕失去她们,那我呢?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你不是一直在等我吗?不是一直在找我吗?我回来了,你为什么又这样惶恐、这样害怕?”
“我该怎么办呢?我怎么给她们说?我也不想对不起你。你走得那样匆忙,只留下那几句不明白的话,今天你又突然回来,叫我要放弃诺兰她们吗?我做不到,做不到!”
女人把鱼良生搂在怀里,安慰道:“看吧你吓得,不会的,不会让你放弃诺兰她们的,你们会永远在一起,我们也会永远在一起,不会让你为难的。”
鱼良生抬头疑惑地看着女人:“这是怎么回事呢?可以做到吗?”
“放心吧,可以做到的,你只要相信我,按我说的去做,一切都会像我说的一样顺利,我教你的心法还记得吗?我再陪你一起练习练习。”
“好”
像几年前一样,女人带着鱼良生把心法再重头练习一遍,鱼良生感觉到那种充满力量的感觉又回来了。
女人慢慢脱下自己的衣服,也温柔地脱下鱼良生的最后一件衣服,女人把鱼良生拉上自己身体,一如几年前的夜晚。
女人穿好衣服说道:“我该走了,这次可是当着你面走的啊,但你放心,我们很快会见面的。”
鱼良生急忙之中顾不得穿衣服,伸手去拉女人,却使不上丝毫力气,眼看着她慢慢向涯洞口飘去,依然温柔地说道:“我们会在一起的,我们会在一起的。”突然消失在黑夜里。
鱼良生大喊着:“别走,别走!”,自己醒来发现原来是一个梦,看看时间不过是睡了十几分钟,回想起梦里的情景像过了一生一世那么久,又突然自言自语地说道:“难道我前世曾是姜央达娃的母亲,我是姜央穆桖,姜央穆桖。”鱼良生自己都不知道突然怎么会说出这个名字,莫非刚才梦中灵魂出窍,看到了自己灵魂的过往吗?自己想着又躺下来打开电筒看那涯顶石壁上的字:“紅塵寓所賜衡廬,天涯無處不歸處。寓所紅顏逐蒼黃,縱情難曉痴情渡。”
“你是沧弦星魄,沧弦星魄是什么?”鱼良生脑海里起念,心中平静地按几年前学的意念之法定神起念,感觉自己渐渐灵魂离开身体,瞬间又穿梭在无声无影的光里,渐渐失去知觉。
再次醒来时已是凌晨时分,摸一把自己的脸上汗水淋淋夹杂着石头粉末,坐起来打算再看一眼那些字,猛然发现那些字都没有了,自己身上一层石头粉末,打着电筒四下看看依然一片寂静,再看自己的右手上也都是石头粉末,“难不成是我自己把这些字抹掉了吗?就用手把它抹掉了?”鱼良生想不起来自己做个这个事情。
回想起刚才在白光中穿梭后,自己仿佛有了几千年前的记忆,记忆中自己正是五六千年前姜央部族的首领——姜央穆桖,在流沙、弱水、戈壁、昆仑之间的几百里富饶绿洲统领着姜央部族,自己的女儿姜央达娃已变成今天的陈楚秋。鱼良生定定神,想到今生的爱人诺兰可能已经熟睡,自己也该回去了,心中几年的疑惑已经解开,几年前的那个女人是沧弦星魄的意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