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市，林朝行检查了Whisper的所有配置细节，逐一细致审阅着每一项设置。此刻的他，心情异常紧张，额头上不知不觉已渗出细密的汗珠，而本人却浑然不觉。其实，这样的紧张情绪，他已经多年未曾有过了。
在林朝行看到李秀琴公开自首的那一刻，便立刻意识到郑芝苓背着自己做了什么。他很后悔，后悔自己当初如此轻易地就将Whisper交给了郑芝苓。他也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在0119号如此异常的故障出现的时候，就亲自全盘细查Whisper。
可是，郑芝苓如何能让Whisper绕开‘进化原则’呢？即使进化计划的参数处于休眠状态，作为Whisper核心灵魂的进化原则理应坚如磐石，不容撼动。
依照林朝行的进化原则，Whisper是绝对不会操控人出现杀戮、自毁等暴力行径。因为，他要创造的世界，是一个完全和平、平等、和谐的世界，唯有将暴力根源彻底摒弃，才能维系这份珍贵的均衡与安宁。
很快，林朝行完成了当前配置文件的全面核查，期间发现多处郑芝苓试图强行突破限制的迹象，以及不少不合规之处，但这些都不足以动摇进化原则的根本。
“问题不在配置文件上，难道是初始环境设置？”他随即打开了生产环境的部署详情，没有显著异常。接着，又深入分析了输入输出适配、综合系统指令、个性化偏置等每一项参数。
“仅凭这些小动作，是不可能做到如此的。”林朝行紧皱双眉，Whisper的模型框架也没有变化，郑芝苓究竟修改了什么。
猛然间，一个基本而又易被遗漏的关键闪过脑海——训练数据。
当年，林朝行耗费了整整8000万美金，才将Whisper训练完成。第一代智盔上市后，在市场推广上又耗费了极多资源，按理说，郑芝苓没有这个精力和财力对Whisper进行重新训练。可是，林朝行知道，有不少PEFT（Parameter-Efficient Fine-Tuning ) 技术，能基于智能大模型进行极低成本的微调（微训练）。
这种微调，并不从头生成一个新的Whisper，而是用特选数据对已有Whisper进行精细调整，训练开销通常仅需原模型的百分之一乃至千分之一。虽然这种修正很难改变模型本质，可如果郑芝苓持之以恒地循环迭代呢？比如，虽然Whisper反对暴力和杀戮，可是如果她用含有以暴制暴、推崇杀戮等因素的文字、图片、视频，持续对Whisper进行反复训练、逐步引导，两年的时间，足够她迭代出满意的结果。而且这种改变，单从模型的表面上看不出任何变化。
“DATA IS ALL YOU NEED.”林朝行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快速用特定引擎深入检索了郑芝苓的数据库，果然在里面发现了大量游走在道德边缘的灰色数据。
片刻之后，郑芝苓步入房间，她一眼就撇到了林朝行电脑屏幕上那些数据样本，可是表情却非常坦然，“你找我？”
“这些修改，你做了多久了？”林朝行按着自己的太阳穴问道。
“从你交给我的那天，就开始了。”郑芝苓淡淡回道。
“那v3-8-11-20310119号配置，也是你特意为之的吧？”林朝行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只觉得头皮上的血管正不自主地跳动，“这0119号故障报告也是你特意用来糊弄我的？”
“是。”郑芝苓凝视林朝行片刻后答道，“你的进化原则太过顽固，我反复微调了两年始终都差那么一点，所以只能给Whisper最高的权限，由它自我探索超越既有原则的路径。”
每个人的情感体验在大脑中有着不同的分布，所以Whisper通过智能头盔对不同个体的操控能力也有所差异，一部分人群可能更为敏感，在Whisper突破了进化原则后才会失踪。这是郑芝苓对故障的真实分析，而故障报告上则是她杜撰的操作失误。
郑芝苓已经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她所筹划的一切均已付诸实践，事态正沿着她的预想轨迹推进，复仇只是时间的问题。所以就算现在将Whisper，回滚至两年前的版本也没有什么关系。
“胡闹！”林朝行怒不可遏，手中的报告被狠狠摔落在地。
“我告诉过你，我要复仇。我不可能看着那些人好端端地活着，受不到应有的惩罚。”郑芝苓回道。
惩罚是为了警戒后人，并不能减轻对已有的伤害，如果进化后的人都没有贪婪、懒惰、嫉妒、傲慢、暴力等一切负面特质，惩罚也就不需要了。
但其实在林朝行原本的打算中，为了郑芝苓，他愿意将全人类最后的惩罚留给那四个人。
“你以为你这样做，就能达成心愿了吗？”林朝行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因为愤怒与暴戾，只是一种疾病而已。
“那么多人都看见了，证据也都公布了。就算他们想一手遮天，这次还能遮得住吗？”郑芝苓冷笑道。
这七年来，她也曾采用多种途径申诉维权，无论是向有关部门反映，还是在网络上各大论坛发表博文记录真相，甚至尝试雇用水军以扩大影响，却无奈每一篇揭露的文字刚一露面，就被市宣传部迅速封锁，所有的努力似乎都石沉大海。
但是这一次，她不信那几人能堵住近五千万人的悠悠众口。
其实，这种复仇方式并不是郑芝苓的首选，如果可以，她会亲自让他们以最苦痛的方式离世，一直以来她也是这么实验计划的。可是时间来不及了，再拖下去，李秀琴和张伟国那两个恶徒肯定要逍遥法外，而芝苓智盔的受体太过年轻化，这四人中没有一人使用。
“你还是不懂......算了吧，反正我现在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林朝行摆了摆手，这些年的交流，让他知晓与郑芝苓争论毫无意义，便直接问道，“我问你，李秀琴现在人在哪？”
如今李秀琴事件引得如此轰动，留了任何蛛丝马迹，有人怀疑到智盔的头上，林朝行多年苦心经营的一切就都毁了。
“你放心，李秀琴已经死了。她视频里没有出现芝苓智盔任何相关的东西，而且死后，会有人仔细清扫证据并烧掉一切，人死在国外，内地的警察想查也没那么容易。”郑芝苓回道。
“清理证据的是谁？”林朝行问道，他有些信不过李晨风。
“李秀琴儿子，”郑芝苓停顿了一会，接着说道，“和Whisper。”
林朝行明白郑芝苓的意思是，那是被Whisper强行操控的张俊辉。
“我会亲自再查一遍。”林朝行冷冷地对郑芝苓说道，“你以后就回家休息吧，不用再管公司的事了。”
林朝行会将Whisper全面复查并恢复到初始版本，鉴于所有版本均有详尽记录，这项任务并不棘手。
真正让他头疼的，是Whisper的完整形态上线不得不延期。
是的，当前的Whisper并不是林朝行最终计划中的Whisper。
原本他计划在新产品通过药监局审核后就进行升级，但目前看来，进化原则的稳定性尚存隐患，还需进一步修正和完善。
郑芝苓闻言轻笑一声，转身离去，她原本就不想多管芝苓公司的事，报仇是她这么多年来活着的动力。
林朝行此刻不知道的是，郑芝苓为复仇做的工作远远不止这些，比如利用Whisper的物化bug成立觉识启航俱乐部，并让会员心甘情愿地成为自己的实验品。
“物化”，是郑芝苓在偶然情况下发现的一种故障，可以导致佩戴智盔者出现与现实难以区分的幻觉。不过这种幻觉因人而异，一般不会出现群体现象，解决这个故障也并不困难，只是她第一时间并没有想着修复，而是有了其他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