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思博说的报名费，对徐向东来说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实际上，觉识启航俱乐部的报名费对所有成员来说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因为它不是一个固定的数额，而是以个人年收入的一半作为计算基准。就算你年入百万，要一下子割舍掉半数的工资，也不是那么容易。
而学生还没有正式工资，就需要估算一年的所有可能收入。比如，像徐向东，每个月的实验室津贴有1000块钱，去年拿到了助学金6000，再算上平常当兼职、助教挣得零零总总，一年的收入在2.2w左右，所以就需要出1万1千块钱。
这是一笔巨款，徐向东犯了难。魏思博特意提醒过他，千万不要试图隐瞒谎报数字，俱乐部的人有自己的方法能查到真实的收入。
徐向东现在手头一共就只有600块钱，还要用到月底。学生的平常的吃喝虽然一般在食堂，可他也要社交，偶尔需要请客什么的，再加上买衣服、日常用品，那个收入只能勉强维持收支平衡，大部分时间都在眼巴巴地等着津贴到账，现在从哪去弄那么多钱？
徐向东想到了妈妈，妈妈总会在打电话的时候问一句钱够不够，虽然自己在上了研究生之后，就没怎么主动要过钱。如果徐向东现在开口，妈妈肯定是会给的。
可是以什么理由呢？
徐向东思索再三，点开了妈妈的联系方式。但刚一划开个人信息，妈妈最近的动态就跳了出来，那是一段车间的视频，配文“今天的活很多啊！”
徐向东的妈妈是做手工的，因为镇子离义乌很近，经常会有人把各种商品批发到附近的村镇上，用低价本地劳动力组装。在徐向东的记忆中，妈妈一开始是在家往衣服上镶嵌珠子或亮片，珠子只有一两毫米大小，按着图纸一针一针往上缝，直到完成衣服所有的图案。这是给舞台上表演穿的，徐向东在视频上看到过，灯光一照那衣服就璀璨夺目。可这活全靠人工、非常费眼睛，通常在桌子上一缝就是一整天，近些年妈妈的眼神和颈椎都不好了，不得不转到一个熟人的个人车间，用电动缝纫车做简单缝合的活。
妈妈动态里的活，就是一种过节帽，她需要将裁剪好的两片红布和一条白布缝合在一起。这种帽质量很差，但是一年到头需求都很多。按件计费，一般1毛2一个，活多来不及的时候，会涨价到1毛25或者1毛3。
徐向东默默退了出来，沉默良久，点开了某借贷平台的页面。
平台的钱很快就到账了，徐向东连忙联系了魏思博。
刚刚魏思博让他考虑考虑，自己先进了科技园区，他没想到这么快就会接到徐向东的电话，只得气喘吁吁地出来带人。
俱乐部在园区3幢的二楼，包了一整层，魏思博带着徐向东到了东侧一个小房间注册会员，注册过程非常顺利，原本徐向东以为这种秘密俱乐部审核应该非常严格，可是没想到整个过程就是填报了一张表，录入系统后直接交钱就可以了，甚至连一个问题都没问。
“哟，哥们，想不到你挺有钱啊。”魏思博看到徐向东的缴费金额，开玩笑道。
徐向东应了一声，没有过多解释。
完成注册后，抱着一堆迎新手册的徐向东被带到了东侧的201室，魏思博让他在这里等导员，自己则欲转身离去。
“等等！刚刚你话还没说完呢。”徐向东急忙唤住。
徐向东的声音有些大，引得室内众人纷纷投来目光。这时他才意识到，这间屋子坐了约七八十人，多数人正闭目养神，看样子有点像是冥想。
徐向东降低了音量，将魏思博拉到较偏的位置，“说说陆涵雅，还有你那猫的事情。”
“有什么问题可以问你的导员。”魏思博皱眉道，“我还有其他课程要上呢。”
听闻此言，徐向东感觉自己似乎掉进了一个圈套之中。这钱给的太容易了，他的心隐隐作痛。
“现在导员不在，你先把话说完。”徐向东死拽住魏思博。
魏思博见这架势，明白自己要是不说出点什么，徐向东是不会放自己走的。只得拉了条椅子，在他旁边坐了下来，说道，“好吧，那我就陪你唠唠。”
魏思博将几段视频和图片通过智盔分享给徐向东，并问道，“你觉得我们生活的世界，是真实的吗？”
徐向东对此不置可否，点开第一段视频，画面展示了一幕奇异的天穹景象，一切景致似乎都被一条隐形的界限均匀剖分。左侧是人们熟悉的正常天空，而右侧则是空无一物的纯天蓝色，几朵形态各异的云朵也被这条界限生生切断，呈现出规则的横向截面。
第二段视频，是一辆汽车行驶在空旷的路面上时，突然车头凹陷，像是被什么东西撞击了，可是车前什么都没有。
第三段视频，是某女子在自家阳台拍摄的，显示夜晚的天空突然变成了暗红色，后面还有天空变成绿色和橙色的视频。
徐向东一边翻阅，一边皱起了眉。这些视频在网络上颇为泛滥，他之前也刷到过几段。这些视频的真假相当存疑，现在的技术，制作出以假乱真的视频并不稀奇。
“就凭这些？你认为世界是虚假的？”徐向东反问道。
魏思博对徐向东的反应并不吃惊，而是接着问道，“知道量子力学吧？”
“不懂，只听说过。”徐向东回道。
“那双缝干涉实验知道吧？”魏思博问道。
双缝干涉是高中的必考题，这徐向东当然知道。不过，徐向东明白，魏思博问的并不是高中教材上写的‘光的波粒二象性’，而是量子力学的观测理论。
双缝干涉实验是量子力学诡异现象的经典代表，当年物理学家托马斯.杨用双缝干涉证明了光-波的特性，因为只有波才会经过上缝时干涉出明暗交替的斑马线纹。可后来爱因斯坦发现光电效应，证明了光的粒子特性。波动派为此只好再来一次改良版的双缝干涉实验，但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首先他们发现光源变成单发模式，也就是每次只释放一个光子，干涉条纹依旧存在，这说明光可以与自己产生干涉。这个现象让他们百思不得其解，为了搞明白，物理学家用了超高速摄像机做同样的实验，准备亲眼看看光到底是如何通过双缝的，可此时却发现斑马线纹不见了，而把超高速摄像机移开，斑马线纹又出现了。
这让物理学家不得不面对这样的事实：实验结果受到观察者介入的影响，也就是说宇宙的本质或许不具备完全的客观性。
“双缝干涉跟觉识启航俱乐部有关系？”徐向东问道。
“当然有关系，微观世界已经证明我们看到的东西，不取决于客观现实，而是取决于我们是否睁眼看他。”魏思博回道，“其实宏观世界也一样，盒子里的猫是生是死，需要你打开盒子才知道。”
“不可能，你别蒙我。虽然我不是物理系的学生，但是量子退相干我还是知道的。除非是高度隔离的实验条件下，超流、超导和玻色-爱因斯坦凝聚等宏观量子现象能观测到。你要在宏观世界复现‘观测’带来的‘坍塌’，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徐向东质疑地望向魏思博。
这些其实已经是他知识的极限了，但为了彰显自己不好糊弄，他刻意措辞得更加深邃隐晦。
“一般情况下当然是不可能的了，可是你没有察觉到这个世界bug越来越多了吗？世界越混乱，可能性也就越大。这个俱乐部就是教你怎么从混乱中，找到世界的本源的规律，然后利用这种规律，实现一切你想要的东西。”魏思博意味深长地看了徐向东一眼，“混沌为阶，攀向高位。”
徐向东听明白了，照魏思博的意思，世界是虚拟的，而这个虚拟的世界正处在不稳定的状态中。觉识启航俱乐部会教你如何掌握虚拟世界规律，利用规律为个人的生活加载如同游戏外挂般的助力。
如果真能实现‘物化’这么可怕的外挂，那人生岂不易如反掌。
难怪这些人愿意交这么多钱。徐向东看了看，大部分都是学生或者刚工作的青年人。
“其实这些，在新生课程里都有，后面导员会跟你详细说的，肯定比我说的更专业。”魏思博说道，“至于陆涵雅嘛，极有可能就是因为世界的不稳定而消失了。你也可以去把她物化回来，你看我不就成功物化出那个猫吗？”
“你的意思是，我要去学习这个规则，然后去把陆涵雅变回来？”徐向东万万没想到，魏思博竟然提供的是这样天方夜谭般的方法。
“这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会的事，你后面慢慢学吧。”魏思博说着就要起身。
“等等，”徐向东虽然并不完全相信魏思博说的这些，但他还是想问最后一个问题，那也是他加入俱乐部的重要原因，“既然掌握规则可以让人物化，那也可以让人消失吧？你们俱乐部有没有人具有让人消失的能力？”
徐向东不相信什么宏观量子态，也不接受陆涵雅无缘无故地“消失”。他一直以来思考的是，会不会有人掌握着某种‘障眼法’，魏思博那个猫也许就是障眼法，那陆涵雅的失踪就有可能是人为的，而且这个人很有可能是俱乐部的。
这是他所能想到的唯一合理的解释，他想抓住那个凶手，所以才跟踪的魏思博。
“消失？”魏思博沉吟片刻后回答，“当然也是可以的。不过消失比物化要更高一阶，也更难，我还没学到的。具体谁会这些，我要好好问问才知道。”
“那么，俱乐部里还有我们学校的其他人吗？”徐向东紧锁目光，直视魏思博的眼睛，探询道。如果有同校生，那嫌疑无疑是最大的，当然，他也怀疑过魏思博，可看这胖子并没有那般城府，真正的凶手是不会对他说这么多的。
“据我所知，没有了吧。好了，跟你耽误太久了，我该去上课了。”魏思博说罢离开了201室。
徐向东的目光紧随魏思博的背影，直至他消失在西侧的203室门后，这才收回视线，重新落座，“这无疑是个邪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