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冰人忙起来就不能停下,所以李夕照的离开没有引起众人的注意。
拖拽冰块对于李夕照来说还是太过沉重,但是对于开槽和镩冰,他还是颇有些了解的。
在他还小的时候,就经常跟着李富春到冰面上来玩,而后者也总会唠叨一些采冰技巧。
像他们这种从小就在冰面上长大的孩子,在大环境的耳濡目染之下,对于采冰并不陌生。
在冬天还没有到来,江河尚未冻结的时候,半坡村的村民在春夏季节还是以农活为主。
李夕照和村里的孩子还经常聚在一起自制冰雕、凿冰捕鱼。
李富春在村子里奔走筹钱的过程并不容易,由于陈洪在村委会提前打过招呼。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在暗示各个村干部,到各家去说明情况。
凡是牵扯到采冰的问题上,都要经过陈洪的审批。
李富春在接连摆放了几家以后,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这几家的大老爷们儿还都是采冰队的一员,但是只要一提及筹钱的事儿,就全都保持沉默。
“你再考虑考虑。”
李富春穿着厚棉衣,站在院里,眼前敞开半扇门缝。
“哎呦喂,李把头,俺家男人说,这事儿恐怕不太行。”
李富春抿着嘴没说话,只是点点头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冰雪大世界的出现让他再一次看到希望。
可李富春走在冰天雪地中,迎面吹来着冷风,却听到身后有个人叫住了他。
“富春?”
李富春转身看到眼前的这个老人,瞬间就楞住了,急忙上前扶住他。
这是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脑袋上花白的头发异常稀疏,脸上的褶子就像起伏跌宕的山峦,层层叠叠。
眼睛浑浊缺乏光彩,背部佝偻得极厉害,要是隆起来的一个小山包。
黑褐色的老年斑遍布在他的脸庞上、脖子上。
“干啥去……这是。”他说话已经不利索,牙齿掉了个精光,嘴唇内拢,咬字很不清晰。
李富春俯身凑过去,这才听了个大概。
“没啥事,随便溜达溜达。”
老人姓杨,是上一任的采冰场老把头,在李富春还年轻的时候都是跟着他采冰的。
其实采冰的所谓技术,都是一代代采冰人冒着生命危险摸爬滚打,在实践中总结出来的。
“不……你有事。”杨把头摇了摇头,他可以说是最了解李富春了。
这小子年轻的时候,仗着膀大腰圆、年轻气盛,没少给他惹事。
采冰最讲求“稳”字,冒进就会产生意外。
李富春面对这一位曾经的采冰引路人,那是相当的敬重。
“这么冷的天儿,您咋能自己跑出来呢?”
“啊?你说啥?”杨把头的耳朵已经听不太清。
李富春无奈的笑了笑,搀扶着他,朝着那边的小道走去。
这冰天雪地的路面都很湿滑,万一摔倒,后果不堪设想。
谁料杨把头虽然是上了年纪,但是意识还是很清醒的。
“这干嘛去的,我不回家。”
李富春知道他这个倔脾气,这才停下脚步,“那我陪着您说会话吧。”
“哦哦,说话,行……”杨把头有些费力的咧开嘴,笑着说道。
站在采了一辈子冰的杨把头的面前,李富春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那个稚嫩青年的岁月。
曾经,杨把头和他也是这样,站在岸边。
李富春因为莽撞,没有绑上安全绳就到冰面上采冰,被杨把头破口大骂,眼泪都出来了。
“富春呐,冰场咋样了?”
半坡村这一块的采冰场,那都是一代代冰把头传承下来的。
只不过在上些年的岁月里,半坡村村长所占的比重都是各不相同的。
每换一届冰把头,采冰场的开采权相关事宜就要重新定夺。
这已经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
在这么多年以来,李富春独占采冰场大部分权益的,还是头一个。
这主要也与当年,采冰行业出现过低迷阶段,而陈洪又主张放弃采冰场有关。
当时的半坡村采冰队也是濒临散伙,杨老把头一退下来,群龙无首,更是乱做一团。
还是李富春主动站出来承担起了整个责任,这才勉强稳住局面。
可以说半坡村的采冰队能够走到今天,李富春出了很大的力。
“你说,难道时代真的变了?采冰注定要被淘汰啊?”
李富春喃喃低语道,他似乎是对着杨把头说的,可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夜来风雨声……咳咳。”
杨把头皱着眉头咳嗽了几声。
李富春咧嘴笑着搭话道:“花落知多少。”
杨把头总是将这两句诗挂在嘴边,这么多年了,就连没怎么上过学的李富春都记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