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众闹事的那伙工人很快也就随着逐渐黯淡的天空，一哄而散。
北方的天黑的很早，李富春抱着胳膊站在马路边上，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大铁门。
梁远轻轻跺了跺脚，街道上的自行车越来越多，人们身上穿着工作服，并肩骑行而过。
“老李，你说在城里的大厂子打工也不错哈。”
李富春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之前那伙工人都忘了？”
正赶上下岗潮，想待在城里都不容易。
更何况他很清楚，别的也不会，就会采冰。
两扇大铁门中间是一道从上而下贯穿到地底下的插锁，此刻门房的小孟拎着串钥匙走出来，俯下身子。
伸手将钥匙对准锁孔，然后使劲拧动起来。
清脆的咔哒声响起，意味着铁门已经解锁。
随后小孟把那串钥匙挂在腰间，双手按在大铁门上，用力向外退去。
咣当！
两扇大铁门向外敞开，原本安静的厂区里突然响起哄闹的声音。
随后陆陆续续开始有工人走出铁门外。
有的人骑着自行车三五成群，说笑着鱼贯而出。
有的人聚在一起，边走路边谈笑自若。
虽然每个人都清楚下岗潮随时有一天会落在自己头上，李富春从他们的脸上，看到的只有自信。
那是一种热情洋溢的自信，这些工人似乎永远都充满干劲。
梁远拍了拍还在发愣的李富春，“快走啊，赶紧去问问，要不然一会人都走光啦！”
李富春哦了一声，赶紧跑上前去。
“兄弟，你们这里谁是郭主任？”
“郭主任？”被拽住的工人一愣，随后咧嘴笑道，“我就是啊，你啥事啊？”
本来以为寻找起来很费劲的二人，顿时喜出望外，没想到随便拉住一人竟然就是郭主任。
可那名工人旁边的人哈哈大笑起来，“那你要是主任，我还是厂长呢！”
听到这里，二人这才反应过来，不免有些失望。
那人似乎看出来了他们的情绪，“找郭主任啥事啊？”
“想买点东西，兄弟你知道他在哪吗？”
“我也不是太清楚，在这等会儿就行，他一会就出来了。”
“好好，谢谢兄弟。”
于是李富春和梁远等在大铁门的一侧角落里，免得和冲出来的人流相撞。
由于不知道郭主任的相貌，李富春只能采用了最简单也是最粗暴的方法。
他冲着人流不断大喊：“郭主任！郭际中主任！”
引得一群女工咯咯最笑，前仰后合的，让很多人侧目。
李富春却对此丝毫不在意，可梁远抬起衣袖挡住脸，“老李老李，这样是不是不好啊？”
“欸！你俩咋还没走？”
哄闹嘈杂的人群立刻引起了小孟的注意，他三步并作两步就冲了过来，“干啥啊！干啥啊这是？”
“郭主任……”
李富春刚想要继续大喊，却被小孟给拽了过来。
“行啦，别喊了，不就找郭主任吗！那不就是吗！”
小孟指着厂区里面说道。
李富春顺着他的手指定睛看去，果然有一个中年男人推着一辆自行车，缓步朝这里走来。
中年男人头顶上醒目的“地中海”，仅有三两根头发勉强遮盖几分。
他穿着件干练的厚夹克，脖子上裹着藏蓝围巾，厚厚的手套紧紧攥住自行车把手。
郭际中微皱着眉头，却使脸上挤出来更多的皱纹，始终板着个脸，看上去很严肃。
小孟瞪了一眼李富春，“我跟你说，别在这乱喊了，等主任出来，有事说事！”
李富春点点头，可目光却始终锁定那个推着自行车的身影。
梁远为了保险起见，多问了一句，“是穿着那个黑夹克，推着自行车的人吗？”
小孟扭头看了一眼，“那当然了，我跟你们说，郭主任脾气不大好，一会好好说话。”
随后他又赶紧跑回门房去，只见里面站着几个工人，似乎是找小孟来登记什么东西。
郭际中正有些窝火，今天开会，给各个车间评优评先，他的车间毫无疑问又是倒数。
领导已经三番五次找过他谈话，并且毫不避讳的警告郭际中，要是明年还是这种情况，就让他也下岗。
可惜屋漏偏逢连夜雨，这评优评先的会议刚结束，他的车间就有一个工人因为操作失误，发生了意外。
既然是在工作时间出的事儿，自然算是工伤。
但是他从厂里领导的表态来看，厂里面似乎想要逃避责任。
现在人还在医院里躺着，上层领导又不断给他施压，这让郭际中实在是进退两难。
其实他也明白，厂里也有厂里的难处。
要是放在前几年效益好的时候，这都不是什么难事，工人的待遇福利也是一等一的棒。
可是这几年下岗的下岗不说，工厂也就能勉强维持现状罢了。
“郭主任！”
不知不觉郭际中推着自行车已经走出了大铁门，却被眼前的二人给拦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