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进宝原来是村里的一个小痞子,前些年成家立业以后,三番五次找到李富春想要进入采冰队。
当时的采冰队正属于上升阶段,在冰把头李富春的带领下,势头正盛。
如今眼瞅着采冰面临困境,他早就已经萌生退意。
周进宝停下锯拉冰块,手上拎着锯子走到白永超身边,“哥,没事,我懂你。”
他拍了拍胸脯,凑近白永超耳畔说道。
白永超扭头看了他一眼,这小子平日里最是油嘴滑舌,干活不行,惹是生非倒是一个好手。
“你小子又憋什么坏呢?”
周进宝故作委屈的模样,“白哥!”他瞥了一眼梁远,在确认后者听不到以后才接着说下去。
“我也早就看李富春不爽了,就这事儿干的,让兄弟们跟他吃苦。”
白永超拿起冰镩,隔着棉手套都能感受到生铁杆子上的寒意。
“干活儿吧,少扯那些没用的。”
对于李富春的作为,他虽然也看不惯,但这些都无所谓。
在白永超看来,赚钱养家才是最主要的。
李夕照溜到岸边,发现冰面上正在热火朝天地采冰,他猫着腰躲在一棵树桩后面。
东瞅瞅,西望望。
在确定没有看到李富春以后,李夕照嘿嘿一笑,把围巾向脸上一蒙,遮住口鼻,头上又戴了个护耳棉帽。
他两三步就踏到坚实的冰面上,脚下的棉鞋滋溜溜打着滑。
“梁叔。”
李夕照走近以后,特意避开众人,从后面轻轻喊道。
正埋头敲着碎冰的梁远听见声音,皱着眉头,回头问道:“你咋跑过来啦?!”
别看李夕照又蒙着脸,戴着帽子的,梁远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
“你爹知道吗?”
李夕照没搭话,只是嘿嘿笑了几声。
梁远有些无奈,看这架势多半又是这小子自作主张偷溜过来的。
他放下手里的活儿,两只手拍打在一起,抖落掉手套上沾的碎冰,“说吧,啥事?”
“梁叔,教我采冰吧。”
梁远眉毛挑动一下,仿佛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你爹不会同意的。”
李夕照快步走上前,拿起一个冰镩子,“不告诉他不就行啦!”
“再说了,我又不是没采过。”
梁远想伸手把李夕照手里的冰镩子夺过来,却被后者轻松躲开。
他指着李夕照说道:“你小子啊……行行行,真是拿你没办法。”
梁远让李夕照放下冰镩,在小的时候,他就经常跟着李富春来冰面上玩。
所以李夕照对于采冰的流程和工具都不陌生。
自从上了高中以后,学业越来越繁重,而李富春也越来越反感李夕照接触采冰了。
“开槽、镩冰、捞冰、装运,这些都懂吧?”梁远指着不远处分工明确的众人问道。
尽管半坡村的采冰场规模比不上那些大采冰场,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几十号人分工明确,彼此之间互不干扰。
“你觉得这些流程哪个最危险?”
李夕照想也没想就答道:“那肯定是镩冰!”
在他看来,这个流程看起来简单,似乎就是拿着冰镩子往冰块上砸。
但其实,这才是个技术和力气都要过硬的活。
“说的有道理,但不全对。”梁远伸手指向那边挥动着锯子,分割冰层的人。
李夕照扭头看过去,他们穿着单薄的棉衣,甩开臂膀,拉动锯条一下又一下的使劲切割着冰面。
脚下的黑雨靴踩在飞溅而出的细碎冰屑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锯条每一次拉拽,厚重的冰层就会出现数道裂纹。
裂纹由深到浅,从他们的脚下向四周蔓延。
若是寻常人,踩在布满裂纹的冰面上,多少会出现恐慌的情绪。
可李夕照却看到这些人面色如常,甚至还彼此之间谈笑风生。
仅仅是这一份胆识,就令他很敬佩。
“他们……不害怕吗?”
梁远嘴角微微扬起,“怕?怎么不怕,但怕又有什么用呢。”
腰间缠绕的安全绳,是他们采冰人唯一的心理慰藉。
“开槽不仅考验胆识,还有眼力和反应速度。”梁远踩了踩脚下的冰面。
“都说大自然是鬼斧神工的艺术家,但其实在这完美的艺术之中也暗藏着杀机。”
李夕照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梁远并不在意,又指向离他们最近的镩冰队。
“喏,这就是你认为最危险的流程。”
只见有的人双脚踩在浮动的冰块上,四周都是深绿色的江水,一眼看不到底。
晃动不稳的身形还在用冰镩使劲炸着面前的冰缝。
还有的人,彼此之间前后排列好,冰面上的裂纹如同蜘蛛网一般,密密麻麻。
他们却仍然将手上的冰镩高举过头顶,随后又重重砸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