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立言心里又惊又喜，笑得眉眼弯弯：“我就知道你会来陪我的。”
“黎总突然让我改天再去，我在酒店没什么事情做，干脆来爬山，没想到遇见简工和苏工。我是不是耽误你们工作了？”
简立言懒得听他胡扯，热情地招呼他：“赫工是建筑高材生，正好和我讲讲这里面的古建。”
“简工太难为赫工了，人家小赫工是UCL毕业的，应该没学过中国古建？”苏半夏按捺不住插了句话。
赫晞点点头：“是。”
简立言：……
“不过我们之前做‘山水清音’的时候，深入研究过青山的建筑，我大概还能记住一点。”
简立言灿烂一笑：“走吧，赫工。”
三人坐船过月湖，拾级而上，雄伟的宫殿隐藏在满目苍翠之中，云雾缭绕，神秘而深邃。
“这亭子还是这么美！”简立言指着前面不远处一座重檐式小亭，枯树为柱，树皮盖顶，树根为凳，零星挂着几根枯枝古藤。
“以前每次和爸爸爬青山，都会在这里坐一会儿，这亭子和杜甫还有点关系。”
赫晞由衷叹道：“其实比起道观，我更喜欢青山的各种亭子。我们做酒店设计的时候，就借鉴了这里面亭子的表达方法：以不去树皮的原木为梁柱，树皮作瓦，枯藤为装饰。”
“自然野趣。”简立言点头赞赏，拍了好几处细节照片，还拿出了随身携带的钢尺测量。
“简工看过汪菊渊先生最近的大作《吞山怀谷》吗？”
“没有，苏工请说。”
“是讲中国山水园林艺术的，可以从里面找到园林和自然关系的答案。我正好带了一本，简工如果有需要，我晚上给你送过来。”
苏半夏深受中国造园艺术熏陶，他推荐的专业书，一定是好书，简立言忙不迭点头。
“简工看完了如果对中国园林感兴趣，我那儿还有很多好书，都是学校老师的大作。”
“可惜我太懒了，一个月能看完一本书就不错了。”
简立言说的当然是客气话。一个工作不到五年就坐上著名事务所首席设计师位置的人，除了天赋，还有过人的勤奋，而景观设计恰恰是一个需要不断学习的行业。
苏半夏哈哈大笑：“看来我要给简工做一份书籍整理清单了。”
赫晞却在这时拿出了自己的速写本，漂亮的手在纸张上翻动，然后停留在某处，双手递给简立言看。
现在竟然还有人用最古老的速写本，简立言很吃惊。
简立言凑近一看：是这座亭子的平立剖钢笔图，上面清晰标好了数据。
简立言眼里满是惊喜：“赫工到底藏了多少好东西。”
赫晞的手在她眼底又翻动一页，是亭子各个角度的速写，画面取舍有度，线条流畅，一看就有很深的绘画功底。
“还有这些。”赫晞的声音在简立言头顶传来，简立言瞬间明白他是在用行动回答她刚刚的话。
“这些图纸都可以给我吗？”
“嗯！”赫晞点点头，“不用到晚上，我现在就可以给简工。”
苏半夏：……
简立言笑得站不稳，靠在亭子的美人靠上歪头朝赫晞做了个鬼脸，赫晞努力别开了眼。
三人一路走走停停，赫晞果然对每处亭子都有仔细的批注，苏半夏都不得不感叹他的细致。
青山海拔近一千三百米，简立言要调研，他俩都陪着她没有坐缆车，纯靠脚力，需要一定的体力。
沿途很多人都拄起了路边买的木拐杖，甚至有人直接坐起了滑竿。
令苏半夏郁闷的是，他竟然是三人中体力最差的；而令他更郁闷的是，赫晞的体力强到他怀疑他丫是体育特长生。
怎么走了这么久，依然健步如飞，神色如常，大气都没有喘一口！
“苏工，您要不在这儿多休息一会儿，前面一段路全是陡峭的台阶。”赫晞爬过好几次青山，对路况非常熟悉，好心提议。
苏半夏昨天才来过，知道赫晞说的是实话。他有点后悔昨天没早点下山，连续两天爬山，实在太耗体力。
他看了眼赫晞，又看了看简立言，强忍不适：“不用。”
“国内景观设计工作强度大，苏工是大院王牌所的所长，肯定没少熬夜加班，又连续两天爬山，有点跟不上再正常不过。”赫晞非常善解人意，给苏半夏找台阶下。
简立言大手一挥：“苏工，反正你也来过了，干脆早点下山吧。”
“我在这儿休息会儿，你们慢慢往前走，一会儿来追你们。”苏半夏看着起身准备赶路的精神奕奕的简立言，钦佩地伸出大拇指，“我就欣赏简工这样活力无限的女性。”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简立言和赫晞没走多远，简立言就小声哼哼，拉着赫晞柔柔弱弱地说：“赫工，我走不动了。”
简立言可怜巴巴看着赫晞忽闪忽闪的桃花眼，她已经想了好几种赫晞拒绝的理由。
没想到赫晞直接往地上一蹲，动作行云流水，语气稀松平常：“我背简工。”
赫晞好像今天更主动一点？
或者只是心思坦荡？
简立言一时有点摸不清头脑。
“简工？”
“谢谢赫工好意，可是这样的山路上背着人走，太危险了。”简立言抬头看着这段消失在云雾的青色台阶，语气里有点遗憾。
“还是简工想得周到。”没想到赫晞一点挽留都没有，快速站起来。
简立言：……
“简工把背包给我吧，是想休息一会儿还是继续走？”
简立言压根儿不需要休息，她在四面环山的锦城长大，小时候爸爸最爱带她爬山，青山这段路，根本不算什么。
不过她还是把毫无负担的背包递给了赫晞：“继续走吧。”
“简工要是累了可以拉着我走。”
简立言看着赫晞伸出来的右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得干净整齐，她毫不犹豫把两只手缠上去，笑得见牙不见眼：“谢谢赫工。”
“……简工客气。”
赫晞的手温暖有力，其实这样炎热的夏季握着不是很舒服，简立言却非常喜欢，她双手绕着赫晞的手，故意走得很慢，甚至这段路结束时，她羸弱得整个人靠在了他后背上。
“哎呀！不好意思，赫工，我太累了。”简立言声音软软糯糯，一副弱柳扶风的孱弱身姿。
赫晞偏首看着简立言红润的面色、有力的手臂线条，一看就是有着丰富户外活动经验的穿着打扮，尤其脚上那双磨损痕迹明显的登山鞋，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嘴角。
然而就在这时，简立言却迅速站直，放开了赫晞的手，潇洒地捋了捋垂下来的几缕秀发，爽朗一笑：“对不起赫工，刚刚逗你玩儿的。”
赫晞错愕了一瞬，随即偏首偷笑，最后实在控制不住，笑出声来。
山里的阳光倾泻下来，赫晞的笑容在阳光下格外耀眼，简立言怔了怔。
苏半夏最终没有追上来，给简立言发了个微信，自己一个人下山了。
简立言随口嘱咐他一句“注意安全”，就开心地和赫晞一路游山玩水。
路过一段浮桥时，旁边是浅滩小溪，里面隐约可见鹅卵石，水流欢快地向下蹦跶。
简立言停下来一指：“赫工在英国的时候，去过多塞特郡的舒特住宅花园吗？”
“没有。”
“是我非常喜欢的一个作品，里面的链式小溪，水不断跌落下来，和这个特别像。”
简立言已经开始仔仔细细拍照片，她工作起来的时候，神情很专注，阳光照在她身上，静谧得像一幅深邃的油画。
简立言拍完了照片，又随手在iPad上勾勒了几笔，才发现身边安静得出奇，只听得见小溪流淌的声音。
她左右看看，赫晞正靠着桥速写，他的手舒展又放松，眼神笃定又从容，简立言悄悄走了过去。
“在画什么？”
简立言小吼一声，赫晞吓了一跳，手里的本子应声而落，赫晞急忙伸手也没抓稳，本子掉进了小溪，正好卡在了几块大石头缝隙里。
赫晞二话没说就要下去捡，简立言急忙拽住他，“这里不能下去！”
赫晞浑然不听，毫不犹豫挣脱掉简立言的手，冲到了河岸边，开始脱鞋袜。
设计师的速写本不单单是随记的图画，很多时候记录了灵感爆发的瞬间。
现在大家几乎都是用电子速写本，哪怕不小心把东西丢了，也能上传数据。
但赫晞这个本子一旦丢了，就是真的丢了。
简立言想起他已经翻到了速写本后半段，前面不知记录了多少奇思妙想的方案。
他肯定很珍惜。
简立言心里懊悔，她奔过去再次拉住赫晞，语气焦急又担忧：“对不起赫工，但这里禁止下水，我不能由着你犯险。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
“没事简工，水深应该不超过一米。”
“可是下面是很滑的鹅卵石！”
“鹅卵石是零星铺开的，周围应该是沙土。”
赫晞看着简立言焦急的神色，露出了一个温暖的笑容，“别怕，我心里有数。”
赫晞的笑容太有感染力，和他的名字一样，像破晓的太阳，光芒乍开，生机有力。
简立言晃了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