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花园出入口,青年医师等人默默恭候于此,作为陪护人员,不敢离太远,一有异常状况,也好及时做出反应。
“少……”一道焦急呼喊陡然传来,他顿感不妙,忙携助手火急火燎狂奔冲将前去。
乍一开口,几人便相继眼前一黑,眨眼间意识尽失,一骨碌纷纷软倒在地,东倒西歪昏迷过去。
“嗯?”殷诗玉见此情形,霎时惊愕住了,大脑一片空白,一刹那间感觉莫名惊悚,然而,下一刻,也随之失去神智,迷迷糊糊昏沉睡去。
‘刷’
此地陷入短暂寂静,又过了两息,旁边花丛响起阵阵窸窸窣窣,氛围诡异,一道黑影灵活飞掠窜出,于父子二人身边轻盈落地,现出身形来。
借着朦胧夜色依稀可见,这是一头神异小兽,浑身毛发浓密,獠牙森森,闪烁道道嗜血寒芒,时而龇牙咧嘴,时而温顺乖巧,趴倒在地舐舔毛发,尽情享受难得的月光浴。
‘哗啦’
它摇身一变,一位邋遢小女娃儿慵懒舒展腰肢,笑容邪魅玩味,并打了个哈欠,缓缓站起身来,绕着父子俩轻快蹦跶几圈,一会儿摸摸这儿,一会儿又嗅嗅那儿,举止颇为闲庭信步优哉游哉。
“小主子,你父亲大限将至,我又怎能眼睁睁见死不救呢!”那夜雷雨交加,天气压抑得极致恐怖,她却悄无声息出现于落地窗外,于大树枝丫上好奇打量屋内情形,今夜又突兀出现于此,种种巧合过于匪夷所思,倒不如讲,双方存在某种亲密纽带,密不可分,在关键时刻,或者陷入生死绝境之时,可助其一臂之力,彻底扭转局势化险为夷。
“况且……”她一念及此,便停顿言辞,一对碧绿眸子荡漾几缕恐惧,小身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拼命摇晃脑袋,将脑中杂念悉数甩掉,手指抵于嘴唇,作深沉思考状,“你父亲作为盘中棋子,属于重要一环,不可或缺,倘若中途断开,势必满盘皆输,距你认祖归宗之日,定将遥遥无期,不知又要等到猴年马月即可回归了。”
“我肩负师傅二老所委派使命,必须留守你身边寸步不离,时刻关注你一举一动,好及时向二老通禀,一旦发生变故,也好瞬间做出调整。”她话语一顿,低头陷入沉默,然后继续滔滔不绝,“二老下派诸般御命,不可违抗不从,对你近段时日考验,也还算中规中矩,并未多么出色,只因你将多数精力投于琐碎小事中,根本无暇顾及你父亲已病入膏肓,若非你早早察觉到你那夏姐姐言行举止颇为不对劲儿,恐怕依旧进展迟缓,今夜你父子俩,更不会有此一见了。”
她小手一翻,一粒药丸静静躺于掌心,气味馥郁芬芳,乃世所罕见灵丹,可将将死之人从鬼门关强行拉回,此等炼制手段自古皆由大宗派掌握,密不外传,比凡尘俗世中那等驳杂药物强横不知多少,不可同日而语,凡人吞食一粒,不仅可轻松脱胎换骨,且具备起死回生之效,足以震惊医学界,此等灵丹妙药,是多少权贵富豪梦寐以求之物,必将争夺得头破血流不可。
“殷氏当代家主,你使命未达,留你尚有大用。”她嘴角上扬,忙上前掰开对方嘴巴,将药丸喂入口中,一刹那溶解,化作精纯药力充斥四肢百骸,“至少目前为止,须留你一命。”
不消多时,他从昏死状态中悠悠转醒,入眼所见,一张熟悉脸庞凑近前来,正笑吟吟俯瞰自己,大脑肿胀疼痛,欲撕裂炸开似的,令记忆也出现间歇性混乱不堪,浑浑噩噩不知所云,语气虚弱至极,“你是……”
“连我也忘了?”她略微轻愣,一双清澈异瞳滴溜溜乱转,以一副大人姿态双臂抱胸,大小眼古怪斜瞥俯视而去,“该不会久病缠身,昼夜躺于病榻,平日鲜少外出漫步散心,脑子病糊涂了吧!”
“你好好瞧仔细我这张脸,是否能忆起某些前尘片段?”她脸色一正,伸手扒拉开额间凌乱头发,露出一张脏兮兮脸蛋来,稚气未脱,却深谙世俗人性奸诈狡猾,从未真正向谁敞开心扉,放下戒心倾吐苦果。
“我记起来了,记起来了。”他大病初愈,稍有起色,刚刚那颗灵丹妙药,仅能令其起死回生,却无法将体内疟疾消灭殆尽,涉及其长子最终能否认祖归宗,诸多隐秘不便透露,既为筹谋多年至关重要棋子,那便尽量不可过多干预,否则,唯恐既定轨迹出现偏差,延长认祖归宗之日,也容易令多年筹划一朝尽丧。
“你名唤痴女,乃鸳鸯二老座下亲传弟子。”他眼角余光不经意间瞟见亲儿昏迷不醒,顿时心下大惊,“我儿怎么了?”
“放心。”她轻松惬意得很,“你儿并无大碍,为了方便你我秘密交谈,避免外泄,唯有暂时让他美美睡上一觉罢了!”
“待个把时辰以后,他自会醒来。”她笑靥如花,颇为天真活泼,灵动可爱,即使浑身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也依旧难掩俏皮气质,神异小兽化为人形,自诞生之际,便可自主吸收天地日月精华,再经由鸳鸯二老推波助澜,方真正修成人身,只不过,某些身体部位未彻底化形,瞧之略微异于常人,兴许,这便是她不愿于光天化日之下,多多接触生人缘故,虽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可人类社会崇尚科技力量,各地异族鲜少于人类社会中出没,概因,一旦被发现,必将被国家机构组织大批人马构筑天罗地网,终究难逃被生擒活捉捕获结局,当成小白鼠,实施种种解剖实验,具备极大研究价值。
“那就好。”他不由松了口气,随后又面色一紧,“对了,你怎会出现于此?”
“当然是为了救你性命呐!”她抛了个白眼,大大咧咧抓起瓜果,狼吞虎咽啃咬吞嚼,对此颇不客气,一边尝鲜,一边含糊不清,“我说,你这小老头儿也太不爱惜身体了吧!动不动便要死要活的,若非我及时赶到,你今夜恐怕性命难保,我若晚来一步,保不齐,你就得立马歇菜,去阎王爷那儿报到了。”
她事先组织好言辞,稍稍修饰粉刷了个遍,大部分按旧照搬,少许略作修改,毕竟涉及宗派隐秘,接下去仍需长久筹谋规划,最终目的,自然以达成令其长子认祖归宗为主,如若下好这盘棋,距愿望实现将指日可待。
个别秘辛并未提及,因为,本就为了刻意隐瞒,好方便多年筹划顺利施展,其父乃计划关键一环,真正意义上来讲,均围绕他本人来推动铺展而开,因此,他性命至关重要,若就此撒手人寰,整盘棋必将大乱,对于长子认祖归宗之既定轨迹,势必严重偏离,待将来某天被其亲儿知晓真相,后果将不堪设想。
“喏!”她伸入袖袍一番扒拉,又掏出一粒灵丹妙药,于朦胧夜色照耀之下熠熠生辉,一瞧便知绝非凡尘药物足以媲美,药效强劲不知几何,“这颗丹药可生死人,肉白骨,对尔等凡夫俗子而言,乃最为稀珍罕见宝药,一粒面世,即可令尔等争破头颅,不可多得。”
“我适才便喂你服食此粒药丸,方才令你顷刻间起死回生,获得喘息良机。”她神色一滞,佯装左右为难,转而话锋一转,“不过,你这副枯槁肉身本就长久遭受疟疾肆虐侵蚀,外加终日卧榻在床,哪怕吞服了灵丹妙药,也最多可保你多活十几载,待大限一到,黑白无常就该掐准时辰降临凡尘,来勾魂夺魄了。”
“我本就为将死之人,你又何需将名贵灵药浪费在我身上呢!”他不禁惨然一笑,怔怔仰望夜空璀璨银河,入眼绚烂迷离,多姿多彩,颇令人流连忘返,宛如身在其中,尽情徜徉遨游天地间,无拘无束,临近生死之际,也不带走一片云彩。
“二老之命,莫敢不从。”她面泛挣扎,双手抱头痛苦低吼,正努力压抑另一股意识挣脱牢笼,彻底占据现有人格,额头汗滴犹如豆粒般大小,一手怒抓土石,轻而易举掏出一道浅坑,并将碎石捏成齑粉,顺着指缝间滑落飘散,如此可怕一幕,也尽收对方眼底。
“你怎么了?”他不由自主缩了缩身体,眼中惊惧一览无遗。
“没事!”她大口大口趴倒喘息,冷汗不断沁出,滴落渗透土石层之下,碧绿眸子原本清澈深邃,可此刻却遍布猩红血丝,欲择人而噬似的。
脑中意识嘶吼咆哮,很快便如潮水般退去,逐渐恢复清醒,压抑沉眠意识挣脱束缚,两相争斗多年,均各有输赢,已记不清缘何诞生,过往记忆碎片七零八落,仅深知自己乃天地孕育而成,修行漫长岁月,好不容易才修成人形,由此印证道果,经历二老悉心**,方初具人性,之后时常游历嬉戏人间,也就渐渐学会了奸诈狡猾,褪去单纯性子,凡事懂得三思而后行,无需令二老终日忧心忡忡,害怕哪天不幸着了道。
“呼~”她起身轻吁口气,笑容颇为勉强,“二老有话,须与你私下攀谈。”
“二老?”他身躯剧震,顿时泪眼婆娑,此乃喜极而泣所致,“过了漫长十余载,终于肯与我一见了。”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他一把抹净泪水,赶忙端直腰杆,并整理着装,以最佳状态呈现。
‘哗啦’
她则摸出一块铜镜,默念口诀转瞬激发,只见镜面扭曲旋转,一间幽暗密室映入眼帘,两道身影盘膝端坐于蒲团上,身形纹丝不动,且默不作声,极难瞧清是何面貌,哪怕隔着铜镜,均感二老气质神秘不凡,常人粗略视之,非得吓破胆不可。
“岳父,岳母,您二老近来可好?”他喉咙滚动,止不住频频吞咽口水,二老威名如雷贯耳,乃大宗巨擘,天下修行者无不尊崇有加,不仅敬畏二老修为高深莫测,而且更感慨二老影响力渊远流长,自创宗立派至今,早早跻身于顶尖门派之列,其恐怖实力由此可见一斑。
“你这榆木脑袋,怎仍未蠢透?”左侧老叟嗓音浑厚深沉,开口言语间,一缕缕冰寒之气凛冽刺骨,从口鼻源源不断喷薄而出,冻结身前无形虚空,一刹那又恢复如初,如此反反复复,愈发衬托其实力深不可测。
“额!”他愣了愣神,闻言尴尬一笑,平日性子高傲自满,一旦面见二老,却变得乖巧温顺,谈吐举止前后反差之大,不由令人暗自咂舌。
“二愣子,你不会讲话,就少讲点儿,免得丢人现眼。”身侧老妪瞪眸斜瞥而去。
“是是是。”老叟谄媚讨好,一脸陪笑,“夫人教训得对。”
“你多少应该明白,我俩之所以今夜会见你一面,完全看在我那外孙面子上。”老妪义正言辞,以长辈口吻严厉教育,“你当初将我宝贝外孙女不小心弄丢了,我俩刚听闻此事时,气愤得火冒三丈,恨不得直接杀上你殷氏家门去,将你这蠢货当场劈成两半,以泄心头之恨,也因你这笔糊涂过失,令原本两家和和美美融洽关系,最终闹得不可开交,以彻底决裂收场,乃至累及我那宝贝外孙时至今日依旧无法认祖归宗。”
“自外孙降于人世那刻起,我俩亲临你殷氏古族,仅有幸亲眼目睹他一面罢了!”老妪咬牙切齿,双眸几欲喷火,倘若眼神能杀人,他俩女婿早已死了不知多少遍了,因犯了一件糊涂事,便令事件一发不可收拾,害两家关系闹僵,变成不死不休地步,几乎再无重修于好可能,“之后,自从你犯了那件糊涂事开始,便再也未曾见过我那亲外孙一面,我俩可谓日思夜想呐!仅见过一面,从此便分隔两地,这种事,任凭谁都接受不了。”
“岳父岳母教训得对。”他唯有忍受挨骂,不敢还口,本就自身理亏在先,又怎敢硬气顶嘴呢!
“今次你卧病在床,性命危在旦夕,为了给宝贝外孙留下好印象,我俩会竭尽全力,保你安然无恙,顺利渡过难关。”老妪目光冷傲,“先别急着致谢,等将你体内顽疾彻底消灭殆尽,身体得以痊愈康复后,再谢我俩也不迟。”
“应付你体内疟疾易如反掌,经我俩全力出手根治,保证药到病除。”老叟同样傲慢无比,“若非看在外孙份上,我俩才懒得多瞧你一眼,任凭你自生自灭,方为生平最好解脱。”
“其实,我所犯错事罪无可恕,本就戴罪加身,原不原谅已无所谓了。”殷实愧疚低头,“只希望在有生之年,能探寻到女儿踪迹,令我这一家子老幼得以团团圆圆,以及,由衷希望旌儿能尽早认祖归宗,能实现这两大愿望,此生便了无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