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此一事,倒是没有人在意青霄究竟是如何死的了,如今朝臣们更加关心的是当年元家到底有没有通敌叛国,元霁此番的态度十分耐人寻味,是已经做好了万全打算还是就此甩手不干了?
没人能知晓元霁真正打的什么主意。
就算是昔日的同窗兼好友都看不明白他这是意欲何为,楚玉泽倒是想追上去问个清楚,好心中有个数,只是父皇身边的总管太监将他留住,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元霁离去。
林家老爷今日在朝堂上一言不发,是元霁提前与他打过招呼的,说今日不论说什么,哪怕是与他和元家有关,林家都不要说话。
“你心中可有数?”林父到底还是不放心,追上这个外甥多问了一句。
元霁看着他关切略带担忧的目光,笑了笑:“舅舅放心就是,我今日这么做自有我的道理,七日之后自见分晓。”
“那周大人可不是省油的灯,当年你父亲出事的时候,他就已经是户部尚书了,能安然无恙在这个位置上做这么久,可见他的手段,你要小心才是。”林父到底还是没忍住絮叨起来,在他眼中,元霁仍旧是他的小辈,需要关照呵护的。
自小不在父母身边长大,回京了父母又都不在人世,他得替他那早逝的妹子多多操心这孩子。
“你若是需要帮忙尽管开口,可不能什么都不说,你若是一个人那自然是怎么做都可以,如今阿槿跟着你,你可不能叫她跟着你一起受罪。你阿娘若是知道你一意孤行,她可是会不高兴的。”
面对舅舅的话,元霁很快就明白他的苦心:“您别多想,我不会让她受委屈的。”上次宫宴的事已经足够了,没有把握的事情,他不会让家人跟着一道受苦。
他之所以打算出征之前将这件事办妥,就是不想让魏槿在京中听那些流言蜚语,如今既有了证据与人证,他就等着看西阳王与其余的人浮出水面。
这七日的时间就当是给西阳王与户部尚书好好想想,该如何坐实他父亲通敌叛国的罪名。
“既然你心中有数,那我便不多问了,需要的时候派人给我递信。”
二人分开,林父回到林家,还是心里发愁。
“今日上朝一回来就在这屋子里叹气,这是怎么了?”林大娘子还能看不出来他这是遇到了烦心事,只怕都与他白做了这么久的夫妻。
“还不是元霁,这孩子真是什么事能藏着,今日这早朝上更是直接撂挑子不干了。”林父将今日早朝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自己夫人,说完又忍不住叹气。
“这要是陛下真的信了周如海的伪证,岂不是毁了这孩子的一生?”元霁的出色,那是满京城所有世家都知道的,若不是那桩事迟迟没有个定论也不会让元霁如此左右为难。
林大娘子也跟着皱眉:“可我怎么听着倒像觉得他是故意等周尚书提这事的?他一直在查这事,你也知道的,他若是没有把握,会让周尚书将这件事提起来?”
可是这话说得也对,元霁向来是心有成算,没把握的事他自然不会放任事情发展下去,今日虽然说的话不多,但字字句句都没让事情变得更糟。
别说是林父这个舅舅看不明白,就是元毅这个祖父都看不明白他这样做的用意是什么。收到消息第一时间就想问个明白,就听到管事开口了:“公子回府换了一身衣裳就去魏府找主母了,眼下不在府上。”
“罢了,晚些等她们回来,你请他过来见我。”
而同时的西阳王府。
西阳王在得知周如海为了阻止元霁去西北一事,特意将当年元父的案子翻出来做借口,当场就砸碎了手里的茶盏。怒骂道:“周如海这个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本王叫他尽快将青霄的死落定将案子了了,他弄这么一出,是不想活了不成?!”
元霁若是手上没有足够的证据,他会任由周如海把这件事搬到台面上来讲?甚至还放任周如海去搜集所谓的人证物证,明摆着就是元霁设下的陷阱,就等着周如海跳进去呢。
在场的下人都下了一跳,纷纷低下头去不敢细听,还是府里的大管事示意他们可以退出去了,这才松了口气。
“王爷,瞧着元公子这个态度,或许他也并未查到什么有用的,他这不还撂挑子不干了?借着西北战事还能用得上他,想要陛下徇私罢了。”大管事是跟在西阳王身边的心腹,对于当年之事他也略知一二,不过具体细节如何,他也不太清楚。
如今王爷之所以回京,就是因为元家祖孙一直在暗中调查当年之事,虽说这些年并未有什么进展,但看着元家公子逐渐成长,甚至步入官场,颇有几分大权在握的意思,王爷没法不心急。
西阳王皱着眉,大管事说的话其实也在理,而他这些年借着元家那老不死的信任,也顺利将元霁调查的线索都提前斩断。他也确信自己手底下的人做事不会有疏漏,但想到元霁反常的举动,西阳王心中就无端冒出一股不安来。
元霁那样骄傲的天才少年,真的会因为没有查到有用的线索,就自暴自弃不理会此事了?这几年屡屡在调查上受挫,也不曾见他有半分动摇,怎么可能今日就改变了主意。
“而且周大人不想让元公子担任西北主帅,想来也是因为元公子眼里容不得沙子,行事果决,若是知晓周大人贪墨军饷,想必回京第一时间就是斩了周大人的脑袋。”大管事不清楚青霄是怎么死的,但是心中却很清楚,青霄的死定然与元家这位公子脱不了干系。
只是空口无凭的话,只能藏在心底,不能对外言说。而魏娘子无事,强行将这个罪名扣在元公子身上也不合乎情理,甚至会有污蔑朝廷命官的嫌疑。
西阳王听着大管事的话,忍不住笑出声:“这倒也没错,周如海迟早有一天要栽在贪财这一事上。”
之前他只觉得贪财罢了,一点小恩小惠的钱财而已,周如海想要钱财,而他想要这大楚最高的权柄,这二者并不冲突,而周如海所处的位置正好能为他所用。
但今日这事,周如海办得他不高兴。
“你去查查元家那边是个什么情况,本王始终放不下心来。”借着青霄的死,他借口伤心便没有去上朝,谁曾想周如海会主动将这件事翻出来,甚至还放下话,七日之内必定拿出人证物证,什么人证物证都被他毁了个干净。
周如海就是想要做伪证,也得来找他,毕竟最熟悉当年之事的就是他。
而周如海也想着来找西阳王帮忙,他知道西阳王看元家不顺眼,而十几年前,西阳王与元家大将军是至交,只要有了西阳王的证词,那元家通敌叛国的罪名就算是坐实了。
这其中的细节就需得西阳王与周如海好好商议了,元霁知道周如海去找西阳王,便大概知道周如海心里是怎么想的了,无非是想借着西阳王彻底将当年之事坐实。但西阳王未必会答应,若是答应了那也是好事一桩。
正午时分,魏槿正与青橘一行人在用饭,听到白茶说元霁来魏府时,有些惊讶地询问第二遍:“你说什么?”
按照平常,他这时候应当要去京郊巡防营练兵处理公务,这会儿到魏府来做什么?若说有事,也不必亲自前来,他向来是以正事为重,今日这个时候过来,只怕是没有正事了。
魏槿忍不住皱眉,莫非是今日早朝发生了什么事?
青橘一行人倒是自觉地加快了用饭的速度,白茶则是请示道:“娘子可要厨房再重新做几道小菜送来?”
瞧着这个时间,想来元霁也没有用饭,魏槿便点头:“嗯,做几道清淡些的。”她今日过来,特意叫府里的人给她做了些辣菜,换换口味。担心元霁吃不惯,索性让厨房重新给他做几道。
“既然说人来了,怎么不见人影?”
“回禀娘子,公子在隔壁那条街,说是过去看看。”飞雨跟着白茶一路过来,就守在门外,一听自家主母问起,便主动回道。
去哪儿瞧什么?据白茶所言,卢家查封以后,那边的铺面全都关门歇业,有些机灵的掌柜已经将铺子卖掉,拿着银钱跑了。想来是见卢家老爷大势已去,这个时候能捞一笔是一笔。
他乐意去看,就随他去吧。
“今日又不是休沐也不是什么重要日子,你家公子哪来的闲情逸致?”魏槿记得这人最近分明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论是西阳王还是卢家老爷的事,他就这么甩手不管了?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元霁的性子。
“公子这七日都没有什么要紧事,娘子若要细问的话,还是等会亲自问公子吧。”
七日里没什么要紧事,瞧着眼下这个架势,陛下也不会让他太过清闲,这七日的空闲只怕不是真的。至于他打的什么主意,也只能问本人才能知道了。
“青橘,等会收拾了这些,带飞雨他们也去用饭吧。”
“多谢娘子好意。”他们跟着公子一路过来,确实还未吃东西。
粉黛与青橘互相对视一眼,再默契地看向自家娘子:“娘子。”
“你们照常办你们的事,瞧他这架势,只怕今日就待在这了,不会有事。”她对元霁再放心不过了,元家底蕴深厚,就算是知道她将那一条街都买下来,元霁也不会说什么。
她现在更想知道,今日在朝堂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能让元霁这个大忙人停下自己手中的事情,休息七日。陛下也愿意?
有了自家娘子的话,粉黛与青橘自然是放心了。
元霁到魏府的时候,魏槿正支着脑袋在打瞌睡,原本她是该回屋去小憩的,但心中还是好奇今日发生了些什么,就留在前堂等着元霁。
而才走到门口,就瞧见她坐着昏昏欲睡的模样,不回屋去,想来是在等他了。迈进去的步子也随之放缓,白茶去取了斗篷过来,就瞧见这一幕,识趣地没有上前。
魏槿倒也没睡,察觉到有人靠近,便睁眼看向来人。
今日这人穿了一身月白色如意暗纹长袍,不佩剑后看起来就更像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清俊矜贵,腰间挂着的那枚紫玉算是点缀,看着那块玉所在的位置,她心中不禁生出一点疑惑来,这人的腰怎么能如此劲瘦,虽平日里她不曾看见过,但是之前为数不多的接触下,她摸出来了。
“怎么不回屋去睡?”没瞧见她身边有人伺候,元霁也并不意外,魏槿身边能近她身的人本就不多,拢共就三个女使能近身伺候,其余女使都得听命与粉黛青橘行事。
魏槿闻言稍稍收回自己心中那点飘忽的想法,略带几分玩味地开口:“这不是看看我们公子今日是怎么得闲,一休息便是七日,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
至少她在元家这些日子,元霁除了休沐那一日,其余时间都很忙,有时候甚至连晚饭都顾不上吃,还是她吩咐小厨房给他留着饭菜。
见她还有闲心玩笑,元霁索性便顺着她的话继续往下说:“不过是休息几日,正好陪陪娘子,娘子想做什么我都陪着,娘子觉得如何?”
休息几日?魏槿怎么听都觉得不对劲。上下打量他一番,瞧着这人从上到下无一处不妥,想来也没受什么责罚刁难。
“说认真的,今日上朝难道不顺利吗?”魏槿没把他这话放在心上,只当他是有别的打算,或是今日早朝的时候发生了些意外,让他不得不休息几日?
“一切顺利,我故意将那些事情丢开不管的,给背后藏着的那些人一些时间,后边的事才好继续。”如今开了这个头,可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魏槿听着他将今日在朝堂上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听到户部尚书周家时忍不住皱眉,周家前生的时候就很不简单,只是以谢家的身份与周家相比还是差得太远。但她的生意做大了以后,偶然发现自己与周家有不少合作,不过周家做得隐秘,她并不清楚幕后的主人是周大娘子还是那位周大人。
“周尚书之所以如此针对于你,是图什么?”元霁不出征,那还有谁能去?若是能有人顶上,那前生的乱世就不会发生了,这位周大人是故意为之,还是另有图谋?
“娘子觉得呢?”元霁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而是反问道。
“一军主帅的位置,可不是谁都能坐的,周大人是文臣,他想来也舍不得让自己的儿子上战场,户部掌管大楚税收,粮草补给等都需要经过户部的手,以你的性子是断断不会容忍户部贪墨的。”周家前生能屹立不倒,想来也是因为这位户部尚书没少为自己谋私。
前生朝堂乱成那样,周家仍然风生水起,可见周尚书颇有手段。
让自己儿子上战场,且不说周大人想不想,就看周家两个儿子的身手,去了只怕也是白白送命。这样不划算的买卖,周大人会去做?而周大人今生为何阻拦元霁,想来是看到元霁之前对梁家的手段,知晓元霁不会容忍户部贪墨,想要先下手为强。
前生的时候,元霁是临危受命领兵出征,并不如今生一般。很多事情,早在很早之前就已经与前生截然不同了。
元霁看着她有理有据地推测,再看向他似乎在等一个确定的回答。
“周尚书涉嫌贪墨一事,我早在梁家倒台时就已经拿到实证了,不过还差一些东西,这几日娘子陪我好好在城中玩一玩,也方便替我遮掩一二。”周如海做事小心谨慎,他得拿到他贪墨的账册才行,做了这么些年的户部尚书,这贪墨的账目还是有的,不然那天陛下查问起来,他可不好回答。
这是要她陪着他在城中到处玩乐,好遮掩他调查办事的行踪?
“若单单只是一个周家,用得着七日?”以元霁办事的速度,三日之内必定能办妥,而七日未免长了一些。
“自然是不止周家。”
见他没有继续往下说,魏槿也不追问,等那些人全都问罪下狱的时候,她自然会知道的。
“既如此接下来这七日的时间,便都交给你安排吧,虽说是临近年关了,但府里的管事把事情都办得妥妥当当的,我也无事。”元家没什么需要她费心的,她就自己给自己找些事情做,梅花酒的事情才提上日程,元霁这边便有了正经事要做。
正事要紧,酒往后还有的是时间酿。
元霁闻言低笑一声:“你自己没什么想法?”
“暂时没有,最近城中也没什么热闹,不过带着你,倒是可以光明正大去一趟赌坊了。”她记得京中有家赌坊是周家的一个远房亲戚开的,前生的时候谢大娘子不想在她面前失了颜面,便叫人拿谢家的东西去典当,去赌坊放利钱。
不过最后被周家人抓住,狠狠讹了谢大娘子一笔,还是她出面花银子将事情摆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