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众人转移话头,林青禾便凑近她说些小话,魏槿认真听着,随后低声和她解释:“有些麻烦事能省则省。”
世家之间往来,难免有求人办事的时候,但以元霁的性子和手段,想来也不需要她做什么。而且以元家祖父的人脉来说,就更不需要她在这些人其中周旋。
林青禾尚未出嫁,不懂其中弯弯绕绕也很正常,但她早就对这些世家娘子之间的应酬了然于心,谁是真心想要相交,谁是有求与人,从话语和神情上就能看出几分端倪来。往后自有林大娘子会细细帮她处理好,现在不懂也没关系。
“不过现在都快开宴了,怎么还无人献礼啊?”林青禾心里有些纳闷,寻常寿宴家中这些小辈和一些关系亲厚的亲戚都是要给长辈献礼贺寿的,怎么这个时候都没开始?
魏槿往主桌那边看了一眼,想到前不久的事情,随口答道:“许是有些事情耽搁了吧。”卢老太傅迟迟没有出现,要么是在安抚那位卢姑娘的情绪,要么是有别的事情耽搁了。
但谢家人想要献礼讨好卢家,必然不会轻易放弃献礼这一环,她倒是要看看,若是如同前生一般有人质疑绣品的出处,萧锦绣和谢家要如何自圆其说。
她有谢六相助,萧锦绣自己女红本就不好,这件事不少曾经与萧锦绣交好的人都知道此事,她若说是自己亲手绣的……
“说来也奇怪,卢大娘子怎么也不见了?”席上有人嘀咕道。
林青禾猛然想起了些什么,看了看周围的人都在各自说话,张望关注着卢老太傅和那位卢大娘子迟迟不出现,凑近魏槿低声问:“我记得这卢家的小姐对表兄有意,你们今日可有见着?”
京中爱慕表兄的姑娘实在太多,她实在记不得太多,但有些姑娘过几日又被家里定了亲,也不再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了,再就是表兄忙于正事也不和女子过多接触,隔的时日久了,也就忘了。
“散了席之后,我们单独细说。”这人多,不好说太多。
林青禾听到这话,便知道今日二人肯定打过照面了,就是不知道谁吃了亏。
“你没吃亏吧?”林青禾知道这个时候不好多问细节,但有一点还是要先问清楚的,若是今日在此吃了亏,那她必定得带着魏姐姐去讨回来才行。
“没有吃亏。”吃亏的分明是卢家,不过怎么说都是儿女债,自食其果,她也不好在人家宴席上当场揭人家的短。
这话让林青禾稍稍放心了些,也是,若是表兄跟着一道都还能吃亏,那卢家也是自寻死路了。
宴席上的骚动很快就因为卢老太傅的出现平息了不少,随即卢大娘子也出现在人前,献礼的时候也就开始了,按照远近亲疏,先是一些卢老太傅喜欢的学生献礼,最后才是卢家人。
“这几人都是朝堂上的三品官员,年龄与卢家老爷差不多,只是卢家老爷的功绩实在算不得好看,所以才是四品官。”席上的人低声议论道,魏槿只是听着,不欲多说。
“就是不知道谢家会不会献礼,虽说不曾听说两家往来密切,但好歹是姻亲关系,今日谢家都来了,总不能毫无表示吧?”
“提及这个,怎么也该是卢家的女儿亲自献礼才是,怎么不见那位?”
林青禾是知道卢家之前因为和谢家结亲的事情闹得不甚愉快,这几年也不怎么往来,但彼此面上都还过得去,今日谢家都来了,想必两家的关系已经缓和不少,今日就是来拉近关系,向卢家示好吧?
在场的人应当也是这么认为的,但献礼的事,理应是卢家的女儿来,现在没有见着那位卢娘子,在座的人心里都有些犯嘀咕。
魏槿却知道卢言盈要么是在劝她的侄女,要么是在陪谢大公子,在座的宾客之中谢大公子坐着,那就是还在劝卢家那位小姑娘了。说来也奇怪,谢家里头就属谢大公子和卢氏过得很是恩爱和谐,连谢大娘子和谢老爷也少不得三天两头吵架,可他们二人却把日子过得还不错。
若非谢大公子命不久矣,想来她们这对夫妻应当能把日子过得很好,恩爱白头。
卢大娘子和谢大娘子同一桌,瞧见萧锦绣上前献礼,是没说什么,但脸色着实算不得好看。今日这样重要的场合,谢家竟然如此轻率地交给了一个新妇来做,也不知道是何居心。
“……今日献上一副八仙贺寿图,是我与大嫂一道绣出来的,还望长辈不嫌。”
魏槿听着萧锦绣说着与自己前生说的一般无二的贺寿词,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难为萧锦绣费心把这些话背下来了,不然连她都有些不记得前生这时候都说了些什么。
她想萧锦绣如此费尽心机要办妥此事,甚至不惜将她说的那些话一字不落地全都照搬过来,想来是想要同她示威炫耀一番的,因为前生的时候她因此出了风头,得了不少夸奖,但其中有多少是阴阳怪气也就是萧锦绣听不出来。
“我怎么记得谢二娘子从前待字闺中的时候,其实对女红不甚擅长?”席中有人低声质疑道。
那幅八仙贺寿图制成的屏风被人送来,精湛的绣工就令人眼前一亮,但质疑的声音也随之响起,魏槿身边的林青禾倒很是好奇地低声问:“这真是她绣的?”
“不是。”魏槿低声回她。
她一看就知道是谢六的手艺,只是谢六既然拿出来卖,那买家要说是她绣的,便只能是她绣的了,钱货两清任由萧锦绣怎么说都成。前生她是拿不准卢老太傅的喜好,这才选了个保守的礼物,毕竟贺寿礼只要不出错,卢家的人不过分刁难,还是能说得过去的。
另外前生这个时候,卢娘子和卢老太傅的关系尚未缓和,她说是与大嫂一道绣的,是给二人台阶下,另外还有一点她能认下这绣品是自己绣的,一来是谢六相助,二来是无人知晓她到底会不会女红。
现在萧锦绣一字不差地重复她的说辞,就有知情人出来拆台了。
二人脑袋凑在一块说小话,席上坐着的人想听却听不清二人在说什么,前头热闹的声音早就盖过了低声说话二人,质疑的声音一道比一道大。
“这礼物呢,若是拿不出更好的,却也没必要说是自己绣的,这绣品的绣法我曾在绣坊见到过,很是独到精巧,难道谢二娘子的绣品还拿到外边去变卖了不成?”
“还是说谢二娘子和那位绣坊的绣娘师出同门?贺寿的礼物如此不尽心,实在不该。”
听着众人的质疑声,元霁的目光略过人群落到和林青禾凑得极近的魏槿身上,唇角微扬,原来是看这个热闹。
“你笑什么?”旁边坐着的楚玉泽第一时间注意到莫名其妙笑了的元霁,心下觉得奇怪。
“他只怕又在看魏娘子,今日早早就来了,陪着还拿折扇给人遮阳呢。”顾景阳顺着元霁的目光看去,正好能看到魏槿和林青禾凑在一块说话,不必想就知道他在笑些什么,必定和魏娘子有关。
“正好,我娘子在府里待着无聊,改日叫魏娘子和林姑娘去府上陪陪她,反正你也忙着正事没空陪魏娘子,倒不如让她们好好相处。”楚玉泽今日来卢家就是想寻个机会和元霁说此事的,先前想说,但孟宣说二人新婚不久不好打扰,这才拖到现在。
元霁想到方才魏槿所言,摇了摇头:“她最近不得空,只怕得下月初才得空。”她在府里也很忙的,有时候他夜里回府的时候,魏槿都没睡下,他过去看的时候她还在看账册,要么便是坐在书案前写什么东西。
“不得空?”楚玉泽疑惑更重了,但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好时机,想了想又说:“那你也得将话带给魏娘子才是。”
“我会转告她的。”元霁应下。
前边质疑的人越来越多,萧锦绣原本还嘴硬说就是自己亲手所绣,但是在越来越多的人质疑下,她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说辞来圆谎。
谢大娘子在台下面上极力维持着微笑,但心里已经将萧锦绣骂了个狗血淋头。
卢大娘子见着卢老太傅的脸色不好看,连忙站起身来打圆场:“这副八仙贺寿图寓意极好,京中难寻的好绣品,只要心诚也是极好的。”
“你们谢家随便在外边绣坊买了一幅绣品就来敷衍我祖父,这太不像话了!阿娘你怎么还能帮着外人说话?”卢金裕原本的脸色就不好看,尤其是在看到萧锦绣心虚的脸色之后就更生气了。
卢老太傅听到他的话,只是皱着眉,他当然知道谢家今日来的用意是什么,在来之前他已经和谢大公子见过面了,有些话已经说明白了。他命不久矣,不想耽误阿盈再嫁,今日和谢家割席是必然的,正好趁此机会断了关系。
“今日谢家如此敷衍还要献礼,可见并非诚心来贺寿的,趁着大家都在,我就做主断了两家的姻亲,叫阿盈与谢家大公子和离,回卢家来。”卢老太傅冷着脸说完了这番话,也不管宴席上的人是什么反应,便差人去请卢言盈过来。
魏槿听到卢家小公子开口之后便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了,在卢老太傅说完之后,她拧着眉继续往下听。
“这好好的怎么忽然说这样的话?”
“亲家,这事是她办得不周到,但没必要因此影响两个孩子,如今他们日子过得好好的,何苦拆散他们呢。”谢志天在听到这话便第一时间开口想要缓和卢老太傅关系,和卢家这门姻亲可至关重要,不能就这么没了。
谢大娘子更是着急,直接从席面上起身,来到了萧锦绣身边瞪了她一眼,扯着萧锦绣要她给卢老太傅承认错误,赔礼道歉:“你还不快认错道歉,事情叫你办成这个样子,可不能坏了你大哥大嫂的感情。”
萧锦绣在众目睽睽之下,只得顺着谢大娘子的话先赔礼道歉,因为她设想中的场景可不是这样的,现在一切都已经乱套了,她六神无主只能按照谢大娘子的指示来行动。
“今日之事是我办得不妥……”
可不等萧锦绣说完话,卢老太傅就开口打断了她的话:“不必说了,谢家能轻易将事情交给你一个才过门不久的新妇来办,本就是有意为难你,该赔罪的另有其人才是。”
谢家这对夫妻他早就看透了,所以才极其不赞同阿盈和谢家大公子的婚事,好在谢大公子是个聪明的,两个孩子过了一段恩爱的日子,现在分开也好,省得被谢家这种人家拖累死。
卢老太傅的话无疑是在打谢家大娘子和谢志天的脸,但这个时候,他们偏偏还没法反驳,寻常人都不会轻易将筹备寿礼这样的事情交给一个新妇来做,现在怎么说都是谢家的不是。
“可不是嘛,卢娘子是卢家的女儿,又是出嫁多年的本该是她来准备献礼才是,也就是谢家心大才把这样重要的事情交给一个才过门没多久的新妇。”
“谢大娘子有意刁难新妇罢了,之前带着萧娘子一道参加宴席的时候就对她很是不满了,大家都看在眼里。”
谢大娘子听着这几个与她不对付的夫人在此刻火上浇油,就想冲出去撕烂她们的嘴,但现在不能这样做,只好生生咽下这口恶气。
“亲家,阿盈在谢家过得很好,怎么能因为这点小事就让两个孩子分开呢。”谢大娘子竭力忽视这些人火上浇油的话,想要挽回卢家。
“这哪里是小事?!我祖父大寿,你如此轻慢,在府里还不知如何对我姑母呢,倒不如照祖父说的分开,对两家都好。”卢金裕听到祖父的话,便很是赞成,谢大娘子这话一出口,他便立马反驳。
谢大娘子咬着牙看向频频说话的卢金裕,这个小辈乱插什么话!
“你姑母在谢家很好,分开对她而言有什么好处?你得为你姑母好好考虑才是。”谢志天好言好语道。
前边在吵,魏槿也在梳理今日在卢家发生的事情,好端端的卢老太傅怎么可能突然就要卢娘子和谢家大公子分开?贸然开口说这话,只会让他和卢娘子的关系更加糟糕,所以这并不是临时起意的。
卢娘子和那位卢姑娘说话应当是见过了卢老太傅……也就意味着谢大公子也见过了卢老,所以在她与卢家姑娘争执的时候,卢老姗姗来迟想必是在和谢大公子说话,至于说的什么,她大抵也能猜到一些了。
眼下谢家的情况如何,谢大公子和卢娘子心中也有数,如今谢大公子身体不见好转,谢家岌岌可危又后继无人,和离分开才是对卢娘子最好的打算。前生卢氏能顺利和离离开谢家,是因为她到了谢家,能用自己的嫁妆填补谢家的窟窿,可现在谢家就这么一根救命稻草了,谢大娘子自然不愿放弃。
而今日献礼一事正好给了卢家人借口,卢老太傅敢在这个时候开口,想必是已经有了决断,今日两家分手是必然的了。
“怎么谢大公子一言不发?”林青禾心里觉得奇怪,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自己夫人都要和自己分开了,他怎么还能坐在位子上一句话都不说的?
“许是早就料到了今日之事吧。”魏槿知道今日迟早要闹笑话,但是没想到事情闹得这么大,谢家和卢家的姻亲今日就要断掉,原本她以为这件事会晚一些才发生。
但仔细想想却又很合理,谢大公子前生之所以留卢氏在身边那么久,想必是知道有她在,谢大娘子就不会将主意打在卢氏身上,更不会惦记卢氏的嫁妆,直到死后才给了和离书放人离开。可今生的萧锦绣并不能如同前生的她一样把谢家这个无底洞填上,他自然要早早为卢氏打算。
“是了,谢大公子瞧着很淡定啊。”林青禾心里越发觉得奇怪,觉得眼下这个事已经不单单只是贺寿礼不好的事了,而是关系到两家姻亲关系的存亡大事,这种事在今日说,显然是打定了主意要断。
谢家夫妻很快也发现了大儿子的沉默,连忙叫他说话:“你这孩子怎么不说话?阿盈和你感情这么好,怎么能抛下你呢。”
“我已经写好了和离书,今日就和阿盈分开。”
谢大公子的话让原本在场的人都惊住了,谢家人尤为震惊,个个都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大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谢三本来不想在这个场合说话的,但是自己大哥说的话实在是太令人震惊了,自从大哥和大嫂成婚之后,他们两人恩爱无比,院里更是没有其他人,今日就说要分开,这谁敢信啊。
谢羽没想到因为萧锦绣办砸了寿礼的事情,导致事情走向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心里对萧锦绣的不满越发多了。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今日便是最好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