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魏槿之外，没人觉得有任何不对。
宫宴上，魏槿与元霁坐在一块，对面便是凉国大王子与二王子，殿上皇后与皇帝瞧着这对夫妻之间略有生分的模样，心下有些诧异，不过眼下这个情形倒是不好多问。
“那个白净一些的，便是凉国二王子，他旁边那个便是大王子。”元霁给身侧的女子递去热茶，一边低声与她说。
魏槿顺着他说的方向看去，就对上了那位大王子心有不甘的眼神，她想到前几日才回京不久就有人说起元霁在战场之上是如何将凉国人打得落花流水，弃甲曳兵，这两位王子就在其中，自然对元霁恨之入骨。
可元霁瞧着并不将凉国人放在心上，哪怕是凉国人饱含灼热的恨意看过来，元霁也统统无视了，就好像今日宫宴没有凉国人。
“话说我送娘子的生辰礼物，娘子可还满意？”他知道魏槿十之八九不会过生辰，兴许长辈劝说能改变一二，但准备生辰礼物的时候，他没想这些，只想着她生辰那一日的时候给她准备礼物。
不论她过不过生辰，这份礼物都会送到她手里。
他一直没找到机会问，要么就是魏槿天天往外边跑，很少与他单独说话，今日宫宴还是为数不多的独处时刻。
“我很喜欢。想不到百忙之中你还有心思展现这么一手丹青。”她很喜欢那幅画，也很喜欢作画之人，故而不会在这个时候泼他冷水。
元霁唇角微扬：“夫人的丹青也很不错。”
他就知道那对玉簪不会让她满意，但元霁送她那对玉簪不仅仅是想要作为生辰礼物，也是想要借此表明自己的心意，不过现在看来，魏槿还是没有改变她的主意。
“那是自然。”她也是自小就学起的，后来又有祖母教导，这一手丹青也是画得不错。
“只是不知道娘子还会不会给其他人作画？我可是只画过娘子一人的。”也不是什么庸脂俗粉都能得她另眼相待，他这样出挑都只有一幅画，那其他人还是别画了。
魏槿拿起桌上的果子正准备吃，就听到他这话，随即忍不住去看他的神色。男子清俊的面容上，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我还以为你要说，你此生只会画你的夫人，绝无可能为其他人作画。”魏槿故意逗他，她知道元霁不善甜言蜜语，叫他说出这话有些难为他。
看着眼前女子带着几分调侃的笑脸，元霁就知道她又在玩笑了，但她话到此处，他也不会不承认。
“我此生只画你一人。”不论是否是他的夫人，他此生就只给她作画。
听到这话的魏槿意外地看着一本正经说着话的人，他神色认真郑重地承诺，而这话只有她听得见。对上这诚挚而热烈的目光，魏槿下意识地回避错开目光看向别处。
“我猜你之所以想……”元霁也很清楚，在之前约定的事没有达成之前，她是不会再多说些什么了，便想着转移话题。
“我不如你，我只画这天下难得的美人，寻常姿色不能入我的眼。”看过元霁，再看天下其他美男，难免会觉得乏善可陈。这个回答，应当能叫元霁满意。
元霁很快就读懂了她话里的意思，寻常姿色不值得她画，天下间难得的美人，这话虽然宽泛，但也不是随意一个人都能被她称作美人的。
“之前就告诉你了，我也只是一个寻常男子，也是会妒忌的。我不希望你为他人作画，最好此生只画我一人。”
若说之前他还想着表现得大度一些，从容一些，可如今分离在即，他却不想这么做了。他就是要她知道，他在情之一字上，也是小气之人。
“你方才要说什么？”魏槿没打算继续说下去，有些话还是得等一等再说。
“你想看那位大王子，是想要他留下为质？”她之前就已经知道这二人之间的事了，但魏槿还是很好奇这人，今日来了之后就没少盯着那边看。
“我只是觉得，他欺骗利用女子的感情着实不要脸，他若是能留下为质，青云郡主幽禁的日子也不会太无趣。”陛下仁德，幽禁郡主一声，荣华富贵衣食无忧也算是全了一点血脉亲情。若是凉国大王子留在大楚为质，青云郡主也能活得更长一些。
人总得有个念想。她总是希望女子能好好活着的，西阳王与青云郡主是父女不假，但青云郡主并未直接作恶，上一辈的恩怨，元霁都没有算在青云郡主头上，她自然不会去操这个闲心。
“明白了。”她这是见不得女子的一腔真情被辜负利用，所以想要替青云郡主做些什么。
“凉国内部其实还是更支持大王子为质，二王子在凉国收买人心的本事比大王子要厉害，也比大王子更得凉国百姓的喜爱，只是凉国的国主觉得大王子更有手段，便选择了二王子为质。”
元霁知道这些细节，但他知道这二人不论是谁继任国主之位，都不会是他的对手，便没将这些放在心上。可若是魏槿想要那位大王子留在大楚，他也不是不能做到。
“你会去做这件事吗？”魏槿是想帮青云郡主一把，但若是因此而影响元霁的话，她也不是不能自己想想办法。
“陛下前几日就在问选谁留下了，我一直没有给陛下答复，今日或许是个不错的机会。”元霁在回京第一日魏槿问起的时候，就察觉到她的想法了，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询问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夫妻二人说小话，前头都在说场面话，虽然一开始二人冷淡生疏，不如之前亲昵，但瞧着也算是相敬如宾。
“听说大楚女子温婉贤淑，也不知元将军的夫人如何？”忽和令看着对面这有些温和得过分的元霁，只觉得有些不认识这个杀神了，之前在边关战场之上，元霁可不是这样子的。
席间众人闻言不由得为这凉国王子捏一把汗，他若是说别的女子便罢了，可若是提及魏娘子，便是陛下发话都未必好使，要是魏娘子因此不高兴，只怕这凉国王子活不长了。
“我夫人如何，与你何干？”元霁本就不想搭理凉国人，如今这人一开口就将矛头对准了魏槿，他就开口了。
“国主为了表示求和的诚意，还特意送了十个美人进京，其中还包括了凉国最美丽的公主，忽雅娜，她十分倾慕元将军的英姿……”
魏槿听着这些话，微微扬眉，这凉国国主打的什么主意她都瞧出来了。不过……这美人计对元霁并不起效，他本就是天下少有的美人，揽镜自照都比异族人好看得多。
“若是国主有意将他的孩子都送来大楚为质，我想陛下也不会介意。”元霁不等凉国人继续说完，就打断了这凉国使臣的话，寥寥几语话中的威胁不言而喻。
若是凉国执意要这么做，那可就没有来日了。
“夫人觉得呢？”凉国使臣不死心，还想着从大楚的规矩入手，叫元霁妥协。
火烧到自己跟前来了，魏槿也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她看着眼前的凉国人，微微勾唇：“凉国对大楚侍妾的地位想来不甚了解，侍妾在大楚就相当于奴婢，我身边不缺人手，也不缺美貌之人，还是不要委屈了公主为好。”
她和离之后，元霁就算是娶百八十个她也管不住，但在和离的消息未说明之前，她自然不会随意将人迎进门。若是元霁看得上，他也就没必要费心思留她在京中过年节了。
皇帝听着这元家夫妻二人默契拒绝的话，倒也没有阻拦的意思，本就是大楚占上风，如今凉国却屡屡想要耍小心思，元家夫妻下了凉国的面子并不过分。而且元霁还是此战的最大功臣，今日就要封他做异姓王的，一个异族公主算什么？
京中那么多世家贵女，元霁偏偏就认定了这么一个，别说妾室，就算是身边近身伺候的女使都没有，在外边更是他照顾魏娘子多一些，这些事情在京中可谓是人尽皆知，凉国此举简直是在挑衅元霁，而不是示好。
忽和令忍不住低声埋怨身边的兄长：“你不是说，元霁不喜欢她？怎么今日还处处向着她说话？”这个主意是忽和硕与国主提议的，用美人计蒙蔽大楚的将军，好给凉国赢得一些喘息之机。
连在场百官及其家眷都是异样的目光，似乎是对凉国此举感到十分惊悚。
“虽说如今魏娘子与元公子迟迟没有孩子，但之前元公子在宫宴上就表明了他的心意，此生就只有魏娘子一人，凉国此举无异于让元公子今日违背当初的承诺。”
若换做其他人便罢了，可偏偏挑了个元霁。
京城不是没有恩爱夫妻，但是能做到像元霁这样的，可谓是凤毛麟角，单单是成婚这么久没有纳妾，没有近身女使就已经让京中九成男子输了个一败涂地。就更不用说元霁待夫人是如何体贴入微，便是赏赐都先紧着她的喜好来，这全天下都找不出第二人来。
凉国人当真是没想到元霁对夫人会是这样的态度，对美色不为所动，甚至连一眼都懒得看，今日宴席开始，元霁的目光就落在了他身侧的女子身上。
“对不住，是我们不了解大楚的规矩，还望二位不要与我们计较。”
此番凉国是求和，可不是来自寻死路的，若是把这对夫妻得罪死了，凉国的和平只怕是遥遥无期。
“此番我们还带来了凉国特有的宝石进献……”
皇帝看向正在与魏娘子说话的元霁，有些无奈地开口：“元爱卿，朕之前问你的事，你今日该给朕一个答复了。”
不过是出征这些时日未见，怎么如此粘人。
“依微臣之见，臣觉得大王子更适合留在大楚，他之前就与西阳王交情颇深，在大楚京城悄无声息地藏匿了许久，可见他对大楚的了解。二王子连大楚的语言都说得磕磕巴巴，着实不适合。”
话是没一句中听的，甚至有些刻薄，但如今也没人说元霁的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元家如日中天，谁会在这个关头找元家的麻烦呢？
这话也说到了皇帝心里，他一直觉得隐忍潜藏在京中的这个大王子更可怕，二王子瞧着细皮嫩肉无甚心计，就算是继承国主之位，也不会是多么英明的国主，而凉国国主就算要培养新人，至少也要花费十余年，这十余年里大楚边关安稳也算是有了保障。
元霁这话落定，在场的凉国人都傻眼了。大王子的人更是错愕，国主说要他们尽心伺候大王子，可眼下大王子要留在京中，那就只能去照顾二王子了。
“这……”凉国没有拒绝的余地。
忽和硕自以为胜券在握，他知道元霁喜爱他的夫人，所以故意要忽和令主动开口说此事，好给留在京中的忽和令一点惊喜。元霁在京中可谓是手眼通天，连他藏在西阳王府都知道，要想对付忽和令也不难。
可如今留在京中的人变成了他，那就意味着这些惊喜都会落在他头上，想想就觉得有些可怕。
“魏姐姐与表兄之间怎么怪怪的？”林青禾扯了扯自己夫君的衣袖，示意他看看，顾景阳顺从地看向元霁二人的方向。
“我猜是表兄惹魏姐姐生气了。”若不是生气，魏姐姐怎么可能对表兄如此冷淡？
顾景阳摇头否认她的猜测：“不会。”若是魏槿真的生气，她是不会理会元霁的，而前不久二人才重逢，没道理会闹矛盾。
“今日本就是庆功宴，朕之前想了许久要赏元爱卿些什么，如今都想好了。今日就给元爱卿封异姓王，赐封地淮阳，兼掌江南漕运……”
这些一连串的封赏，将在场众人都砸得晕乎乎的，陛下给元霁的权利似乎也太大了一些，不仅赐封异姓王，还给了他不少实权，连兵权都没收，似乎是全心全意地信任元霁。
魏槿听到兼掌江南漕运一事，就忍不住蹙眉看向元霁，这人是不是故意的？明知道她去江南，是不想与他见面，可若是他兼掌漕运，那她做生意难免会遇到他，又或者是他的人。
说是会放她走，却也没说是这么放啊。
“在约定的时间到来之前，我尽量不去找你。”他是真心舍不得与她分开太久，但要想长相守，一年半载也不是等不起。
尽量。魏槿听到这儿，忍不住惊讶。
“不过才住在一块小半年，何止于此？”她都习惯了，元霁却告诉她，他一直都不舍得放人。
“你在我身边自然是不一样。”
魏槿觉得这人好像与她之前认识的不大一样，如今元霁坦然地承认这些话，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羞涩的正人君子了。
反倒是……多了几分老夫老妻的意思。
庆功宴后不久，凉国使臣离京，元霁二十岁生辰也到了。
今年没有如去年一般低调办了家宴，而是大大地筹备了一场寿宴，京中但凡能来的世家都来了，魏槿与管事忙得很，元霁还想着问问魏槿给他准备了什么生辰礼物，却没能找到机会。
“公子不必去问娘子，礼物娘子已经让奴婢转交给从语放在您屋里了，娘子说今日太累了，忙完就回去休息。”
青橘只是负责传话，话带到了，她也就行礼离开。
“柳公子已经喝醉了，可要早些送他回去？”飞雨扶着柳如霖过来，一边请示自家公子。
“我有些话要问他，你们都下去吧。”不论他如何问，柳如霖始终不肯告诉他，他与魏槿都说了些什么。只好出此下策了，柳如霖醉酒便是最好的问话时机。
在年前为数不多的相处之中，迟钝如林青禾都察觉到二人之间渐渐生疏的氛围，但有心想问清楚，这二人之间没人告诉她实话。
年后，元宵节前，二人和离的消息公之于众。
不只是街头百姓议论纷纷，连世家大族也不能幸免，宫里都派人出来询问究竟是什么缘故，能叫二人和离。
也是在离京出城的那一日，魏槿才知道，元霁为了堵住悠悠之口，究竟用了怎么样的一个理由。
“他说他身有隐疾，不忍误我终身？”魏槿诧异地瞪大眼睛，这种事情是可以随便乱说的？
“咳咳，公子之所以这么说，也是考量过的，他本就只喜欢娘子一人，若是寻别的理由，少不得要应付其他女子，索性就用这个理由。”从语驾着马车在城门口下车，解释完之后，看着青橘欲言又止。
察觉到从语的行为，魏槿看了一眼青橘，若有所思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转了转：“你喜欢他？”
青橘听到自家姑娘笃定的话，下意识想要否认：“不、”
“我要跟着娘子走，他跟在公子身边就很好。”虽然心上人很重要，但娘子最最最重要，粉黛已经不在娘子身边了，她说什么都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