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八,卢老太傅寿宴。
用过早饭魏槿便打算早些去卢家看看,以谢家和卢家的关系想必是一早就赶过去了,不会像她这般用过了早饭再过去。
魏槿坐在梳妆台前描眉梳妆的时候,元霁便坐在不远处等着她,屋里的两个女使一个给魏槿梳头,一个收拾今日出门要准备的东西。
“入秋之后有时候雨来得急,再拿把伞,再准备一身衣裳……”
元霁听着这两个女使念叨,目光却落到魏槿身上,这两个女使准备得如此妥当,真是很贴心了。他身边的人虽也细致,但比这二人还是差了些。
魏槿并没有让元霁等太久,略略妆点一番便起身走到他面前,同他说可以走了。
“这便好了?”元霁有些意外,在她脸色略略一扫,并未瞧出有什么不一样来,眉描得黑了一些,稍稍用了点口脂外,并未有什么不同。
“稍稍妆点一番就可以了,这样不会出错,叫人挑不出问题来便可。”她今日又不是去与人争奇斗艳的,只是去贺寿,只要不失礼就好了。
和眼前这姑娘相处久了,元霁多少也能看得出来,她其实并不怎么喜欢妆点自己,今日之所以画了妆容,想来也是为了出席这些场合不至于落人口实。
“今日怎么换了一块玉?那块紫玉不是和这身衣裳更相配吗?”魏槿目光落到他细腰间佩着的玉,有些奇怪,今日他也穿的是一身槿紫色的锦袍,原本的那块紫玉换成了之前他讨要的那块鸳鸯佩。
粉黛和青橘站在自家娘子身后两步,听到这不解风情的话,索性开口解围:“既然一道出席,只佩一块鸳鸯佩也不好,娘子不如也换下这个香囊配一块玉好了。”
粉黛说完这话便去解自家娘子腰间的香囊,动作之快,连想要反驳一番的魏槿连话都没说出口,香囊就已经被取下了。
“想换一块就换了。”元霁倒是没想到她身边的女使会主动要换上这块玉。
“到了卢家,见着萧大小姐,少不得要互相比一比的,到时候娘子也能堵住萧大小姐的嘴。”粉黛将玉佩取出来给自家娘子系好。
魏槿微微扬眉,她怎么觉得粉黛的用意没这么简单?
“这也要比?”
“娘子难道忘了,从前在府里的时候,萧大小姐可是得了一点好处就要在娘子面前炫耀的,她如愿以偿了,少不得要奚落娘子几句才甘心。”粉黛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就算是得了一串糖葫芦或是一个糖人,萧大小姐都要到她们跟前炫耀一番,如今今非昔比,可不能再让萧大小姐得意了。
“她在谢家过得很好吗?”前生她在谢大娘子手底下做事的时候,可没让谢大娘子抓到太多错处,虽然过得不算高兴,但该有的都有,不说别的,就说衣裳府里准备的都是按照她的喜好来,可没有什么老气的颜色敢摆到她眼前来,还穿上了这回事。
青橘默默提醒自家娘子:“娘子知道她过得不好,但萧大小姐只怕也觉得娘子你过得不好,她又不知道娘子在府里过得如何。”
魏槿一时无言,这倒是十分符合萧锦绣的行事作风,只要萧锦绣没有亲眼看见,她便觉得自己过得比谁都好,只不过经过今日这场寿宴之后,萧锦绣还能不能坚持这个想法,那就不得而知了。
贺寿礼已经由钟叔提前送过去了,她和元霁只要前去赴宴就好。到了卢家,便有人上前为他们引路,先去见了见那位卢老太傅。
想到前不久京郊校场的事,魏槿侧头看了一眼元霁,卢老太傅不会在今日和元霁算旧账吧?
“不必紧张。”元霁注意到她的目光,知道她在想什么,便开口让她放松一些。事情做了就是做了,卢老太傅若真要计较,那也不必等到今日。
为二人引路的管事,闻言便多解释了两句:“娘子不必紧张,老爷子只是想见见元公子,京城年轻一辈的俊才里边元公子是最出挑的一个,只是想见识一番公子的风采罢了。”
主要还是想要试探一番元霁对卢家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之前小公子在校场的事,若是真要追究起来,对卢家并非好事。可这位公子并不是个容易讨好的人,要想投其所好可不容易,想着从元家这位少夫人身上入手或许好些,便想着见见这二人。
魏槿听着这管事的话,心下觉得有些不对,她方才进来时就已经看到了谢家的马车,按理来说卢老太傅此时不应当在和谢家人说话吗?
“今日谢家大少夫人应当已经到了,卢老此刻不应当是和大少夫人说话,怎么还得空见我们?”
管事笑了笑便解释道:“大少夫人来时正好遇见她兄长,兄妹二人先见面叙旧了。”
魏槿和元霁同时看向对方,既没有见谢家大少夫人,那就是专程等着见她们二人了?卢老太傅此举倒是耐人寻味了。
“那倒是巧了。”魏槿笑着说了一句。
管事听着这话,心中的心思转了又转,看来这位元家少夫人也并不如传言里边那么简单。
很快二人就见到了这位老太傅,行礼问好之后,各自寒暄了一番,卢老太傅便让他们坐下,吩咐人上茶。
魏槿前生的时候就和这位老太傅打过交道,知道这位老人家的脾性,今日见面想来也不是冲着她来的,而是冲着元霁来的,她在一旁只要不给元霁添乱就很好了。
“你祖父最近身体可还好?你如今有着大好前程,你祖父也能轻松不少了。”卢老太傅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打转儿,这二人瞧着很是相配,元霁同他说话不卑不亢,那位少夫人在一旁瞧着也是沉稳有礼。
“祖父身体康健,卢老尽可放心,卢家小公子如今安分守礼,若是多多在科考上用心,正一正性子,卢家的前程自然也不会差。”元霁当然知道卢老想要从他这里听到些什么,但他不追究卢小公子的事,不代表往后惹出别的事他还是会如此轻轻放过。
卢老太傅自然听明白了元霁的意思,此次就算了,只是再有下次,那卢家的前程如何可就难说了。
魏槿听着也听明白了这位卢老的意思,无非是对卢家的前程感到担忧,试探元霁会不会因此怀恨在心罢了。不过卢老太傅真是操错了心,卢小公子虽然混了些,但不至于影响到卢家的前程,卢老爷在朝为官做的那些事可比卢小公子十几年来做的要危险得多。
若是能尽早收手,往后倒不至于祸及全族。但能否就此收手,就看卢家自己的造化了。
女使端着热茶上来,魏槿便被这女使的姿容吸引了,卢家的女使竟然如此出挑?闻到女使身上传来的清幽香气,再看她一双含情眼略过她直直看向元霁,眼中绵绵情意都要溢出来了,魏槿再看她这身换了女使的衣裳,想来是为了看元霁而来。
看来不是府上的女使,倒像是卢老太傅的孙女。
“公子,请用茶。”
魏槿看了自己手边的那杯茶,又看了看被人单独奉茶的元霁,饶有兴致地看着,并没有阻拦的意思。
听到这个声音的卢老太傅,下意识地看向了自从坐下之后就没说过话的那位魏姑娘,只见她含笑看着这一幕,并不阻拦,似乎已经看出来了奉茶人的身份。
“不必。”元霁并未看说话之人,而是蹙着眉看向了一副做壁上观模样的魏槿。
魏槿听着这声冷淡的回绝,看着元霁投来的目光,又看了看被拒绝有些难堪不知如何是好的‘女使’,随口道:“夫君喜欢淡茶,有劳贵府的女使下去换一盏新茶来。”
听着魏槿一本正经地说瞎话,元霁不露声色地看向她,这是做什么?
“还不快下去给元公子换茶?”卢老太傅倒是没瞧出来这二人之间的不对,但对于元霁娶的这位新妇心里重新有了一番衡量。
听到卢老太傅这话,那女使便行礼退下了。
“府上准备不周,若有失礼之处还望魏娘子海涵。”卢老太傅是叫府上的管事去打听过这位元家少夫人的喜好,但能打探到的消息很少,能做的准备便也少了许多,原本还想着小门小户出身的姑娘没什么见识,不必费心太多……
现在瞧着是他目光短浅,元家祖孙的眼光好着呢。
“卢老客气了,晚辈是来给卢老贺寿的,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小节。”俊俏的郎君被人喜欢是人之常情,更何况元霁生得又格外出挑,少女一见倾心或是倾慕依旧都再正常不过。
元霁有些不明所以,但也没有直接问出来,又继续和卢老说了一会儿话。魏槿坐在一边,端起茶喝了,便不曾主动说话了。
“距离开宴还有好一会儿,你们年轻人在府上不必拘束,去花园那边瞧瞧吧。”卢老太傅叫人送他们出去,自己则是目送二人远去。
“看来元家公子实在难以讨好,从那位少夫人身上下手或许更好些。”卢老太傅身边的心腹,在二人走远之后开口道。
卢老太傅也看出来了,想到方才之事,沉下脸来:“去把五姑娘请过来。”若非是那位魏娘子看破不说破,今日元霁还未必肯给他面子,到最后不仅他这个长辈面上无光,连小辈的声誉也不好了。
走到了卢家的花园,下人便自觉地告退,粉黛青橘各自带着一个女使,在二人身后远远跟着。
“你方才为何要替那女使解围?”元霁并未看那女使,只当是卢家安排的手笔,并不想理会。
魏槿全程看在眼里,知道他不曾正眼看那位姑娘,笑着低声解释:“那位只怕不是简单的女使,我瞧着像是卢老太傅的孙女,在人家长辈面前拒绝了小姑娘送来的茶,不好叫她太难堪。”
今日是来她就是想来做客,顺道看点笑话,可不想自己成为笑话。
“她身上的熏香不像是一般女使能用得起的,再细看眉眼和卢老太傅有几分相似,而且敢贸然开口主动奉茶,想必是卢老太傅比较喜欢的一个晚辈才会仗着长辈的宠爱如此行事,我便只好扯谎给她解围了,不然岂不是不给长辈颜面?”
元霁看向她,不正是想让她帮忙的意思吗?
“我瞧着你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还以为你又要甩手不管了。”还以为之前答应过替他挡一挡的事也给忘了,但现在看来,魏槿倒是没有全都抛之脑后。
“我是想甩手不管的,谁料你不正眼看人家,暗送秋波的眼神看得我都有些怜惜她了。”论是谁瞧见那样的眼神,只怕都会动容一二的。
……
元霁听出她话里可惜的意味,忍不住拧眉,出口的话也带了几分嘲讽:“你倒是懂得怜香惜玉。”
听着这话,魏槿忍不住笑了:“你无情便罢了,还不许我给小姑娘台阶下?”人家为了这一眼都不惜扮做女使,亲自奉茶被拒绝,都如此可怜了,她实在于心不忍再火上浇油。
二人并肩行走,元霁侧眸看着身边乐得没心没肺的姑娘,心中既无奈又不知如何是好。正要开口说些话来转移话题,就见她似是脚下一滑,站不稳要往地上倒,便伸手将人往自己怀里一带。
魏槿本就纤弱一些,轻而易举就被他带进自己怀里,手握在她腰间,待她站定之后便很快将手撤开。
“可有扭伤?”虽然手掌从女子腰间离开,但元霁并未彻底将手收回,而是护在她身后,以便及时应对。
“无事,只是新制的鞋走在这路上有些不适应。”魏槿稍稍缓过神来,看了一眼方才踩过的地方。
未等二人再说些什么,粉黛和青橘注意到自家娘子的动静,便赶紧上前来,粉黛走得急也在那一块滑了一脚,幸好跟上来的花穗一把扶住了她。
“这块这么滑吗?”魏槿还以为是自己没注意脚下,所以才滑了这么一脚,现在粉黛也差点摔了,魏槿便觉得不是巧合了。
元霁闻言扫了一眼周围,发现有个可疑的女使鬼鬼祟祟地离开了,抬手指向那人离开的方向:“去那个方向找人,有个女使形迹可疑,或许此事与她有关。”
花萝听到元霁的吩咐,便往他所指的方向去。魏槿顺着花萝追去的方向,眉心微蹙:“专门算计我们的?”
才从卢老太傅那边出来,此时距离正午还有好些时间,提前到的宾客也不在这边,所以只能是知晓他们二人行踪的才能提前布置。
“你的一片好心,只怕有人并不领情。”能对卢家的情况如此熟悉,甚至能提早布置,八成便是卢家的主子。而据魏槿方才所言,知晓他们踪迹的就是那位进来送茶水的卢家姑娘了。
魏槿也想到了,不过并不多意外就是了。
“蓝颜祸水,我很是无辜啊。”魏槿觉得八成是那位卢家姑娘被元霁冷淡拒绝,又因此人生得太好,便将仇怨都转到她身上来了。
“娘子可有扭伤?不若今日这个热闹便不看了?”青橘听不明白自家姑娘和元家公子在打什么哑谜,她只关心自家姑娘可有伤到。
魏槿反倒是笑:“来都来了,哪有就此打道回府的道理?我无事,你们放心。”
现在走了,反倒是显得她怕了那卢家小姐似的,宴席上说不准还有好戏等着她呢,她得去看看那位卢小姐打算在她祖父的寿宴上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况且她今日来就是为了看热闹的,若是这位卢家姑娘不知收敛,她不介意让卢家今日这场寿宴闹得更大一些,火上浇油不过是顺手的事,到最后她一身轻松走了,要收拾烂摊子的是卢家。
“没抓到人。”花萝跑回来禀报道。
“无妨,这是卢家他们熟悉得很,抓不到便算了。冤有头债有主,等正宴开,找她主子讨就是。”没有白白吃这个闷亏的道理。
这是要找那位卢家姑娘算账的意思?
“若是那位卢家小姐不出来,那我就只好找卢家别的主子讨回来了。”卢老太傅是不好去说的,但卢大娘子今日必定出现,若是躲着不出现,她便从卢家人身上讨,一样的。
也是,敢做不敢当,让长辈受罪回去好好教训也是一样。元霁觉得卢家的小辈并不难对付,卢小公子没有什么脑子,但卢家的长辈还是难缠的。
“还要去那边看花吗?”元霁见她有了主意,也不打算阻拦,不想坏了她的兴致,便转移话题。
魏槿正要开口,就听到拐角处有人匆匆赶来,见她们还未走远,女使又都围着魏槿,脸色有些勉强。
“管事有何事?”粉黛横眉转头看向略有几分讨好的管事,语调也带了几分不善。
“可否请少夫人移步?我们家小小姐方才已经被老爷子训斥过了,想着亲自和少夫人赔礼道歉……”管事顶着这四个女使如刀的目光,硬着头皮开口道。
“只请我家娘子一人?”元霁并不信任卢家人,听着话里的意思是要单独请魏槿过去,更是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