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两面悬崖,一仞万丈,除了岩缝边上生长些灌木杂草,自上而下犹如刀削一般。与两面悬崖不同的是,谷中林木丛生,藤萝遍布,放眼望去,就像是波浪起伏的緑涛由远至近滚滚而来。
进入山谷后,不知什么原因,那人影不再停下等陈七,而是一个劲向前疾驰,不多久便离开陈七的视线,消失在前面的林木丛中。
陈七一路追他而来,几乎用尽气力,见他不再等自己,知他如此做定有他的原因,停下脚步不再追赶,观察起谷中的环境来。
山谷约莫二三十丈宽,谷中林木众多,藤萝虬龙般爬满了树干,密如蛛织,此时已近午,谷中却是山风徐来,一片阴凉,阳光透过枝叶间隙照在地上,投下斑斑点点,不时有林鸟从头顶飞过,吱吱啾啾,令整个山谷更添寂静。
陈七看向刚才那人影消失的方向,心道:“他传讯让我救李浩,又引我来这山谷中,莫非李浩就在附近?”从地上捡起根棍子,往旁边藤萝堆捅了捅,沿着山谷细细搜索起来。
“请问下面的是凤凰镇陈捕头吗?救,救命呀——!”陈七向前搜索了一段距离,正当他拨开棵灌木想要查看灌木后的岩缝是否藏有人时,忽然头顶传来阵嘶哑的呼救声。
陈七抬头向上望去,面前几尺处的悬崖像面高墙一样高耸入云,站在崖下往上看,悬崖就像随时要倒下一般,给人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距离悬崖丈余之处,几棵大树并排生长,枝繁叶茂,郁郁葱葱。陈七目光在树上搜寻会,树上除了几个被风雨打烂了的鸟窝,什么也没有。
“我是陈捕头,请问你是谁?你现在在哪?”陈七以为是山谷回音造成从其它地方传来的声音在头顶上空形成回荡的现象,仰头问道。
“我是李家庄的李浩,就在你头顶上方的石洞里。”上面那嘶哑的声音回道。
陈七闻言退后十余步,与悬崖拉开段距离,悬崖前面那几棵树木虽枝叶繁密,但透过枝叶间隙,依然能看到距地面三四丈的悬崖上有个洞,洞口处有个男子立在那,因树木枝叶遮住了大半身子,他的面目却是无法看清。
“你呆在那别动,我马上上去救你下来。”陈七左右看了下,走到一团藤萝前,抽出根藤条扯掉叶子,试过坚韧度,将藤条一端绑在颗拳头大小的石块上,复又回到悬崖下。
“我现在把藤条扔到上面去,你暂且让开,免得不小心扔到你,藤条扔上去后你找个地方固定好,我再沿着藤条上去救你下来,明白吗?”陈七试了试手上石头与藤条的重量,仰头对李浩道。
陈七在下面所做的一切在悬崖上面的李浩都一一看在眼里,闻言道:“明白。”
听到李浩回答,陈七将绑着石头的藤条慢慢抡起,几圈过后,速度渐渐加快,待藤条在手中抡得快如风轮时,突然放开双手,藤条带着石头“呼”的一声飞出,如青龙飞天扶摇直上。
不过他站立的地方距悬崖太近了,悬崖边那几棵树木伸出的枝叶又挡了他部分视线,藤条刚刚甩起两丈多高,便“嘭”的撞在悬崖上,落了下来,幸好他避得快,藤条与石头落下时才没砸到自己。
“陈捕头,你没事吧?”悬崖上的李浩虽然没看到方才那惊险的一幕,不过听石头撞悬崖发出的声响他也能猜到出了何事,担忧问道。
陈七道:“没事。方向把握出了些偏差,你再等会儿。”捡起那绑了石头的藤条,又慢慢抡了起来。
也许是刚才的失手让他领悟到了把握方向的技巧,又或许是走狗屎运,此次他没有重蹈覆辙,抡藤条的手甫放开,石头便带着藤条直飞而上,呼啦啦穿过树木枝叶,“啪”的一声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李浩所在的洞口处,只留下半截垂挂在悬崖外。
上面的李浩见藤条落地,上前解开石头,将藤条一端绑在洞口一块凸起的岩石上,然后把藤条全部垂下悬崖,像丈量过一般,藤条长度恰好垂落到崖底。
陈七抓过垂下的藤条,用力拉几下确认上面绑牢固了,双手相互交替,向上攀爬而去,没一会便到了石洞底下。
李浩此时就站在洞口处,见他到了,伸出一只手将他拉了上去。
陈七两脚落地,目光落在李浩脸上,脸上忽然露出惊疑之色。
几天前,陈七曾在“安隐宅”与李浩有过一面之缘,那时李浩去看望受到惊吓的姐姐李笑梅,陈七则是去向李账房了解龙化云(既后来的龙啸天)的情况,当时两人曾打过照面,他的样貌陈七依然记忆犹存,那天见到的李浩白白净净,较为斯文,面前这自称李浩的人却是敦敦实实,皮肤黝黑,与几天前在宅子见到的那个李浩显然不是同一人。
“你真是李家庄的李浩?”陈七问道。
见陈七看到自己时一脸惊疑,又听他如此问,面前的李浩觉得很是奇怪,肯定答道:“是呀,我是李家庄的李浩。”
陈七道:“李家庄有两个李浩吗?”
李浩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道:“李家庄只有李长兴的儿子叫李浩,只此一家,别无分店。”
前几天李长兴因儿子失踪,到班房报案时曾说自己城里的生意皆由儿子李浩打理,此时听面前的李浩说话一副买卖人口吻,如不是自己在“安隐宅”见过李浩一面,陈七已相信他就是李长兴失踪的儿子。
“可几天前我曾见过李家庄的李浩一面,并不是你呀。”陈七不知面前这人为何自称李浩,盯着他道。
陈七的意思面前这自称李浩的人听出来了,他道:“我明白了,捕头是怀疑我不是真的李浩。”
陈七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自称为李浩的人见他不说话,道:“这世上我只见有乱认儿子的,从没见有乱认老子的。我爹虽在城里有几家店铺,可不要说在城里,就在凤凰镇也算不上很富有,如果我不是他儿子,你觉得我有必要冒充他儿子吗?再说了,我是不是他的儿子,你只要与我一起到李家庄走一趟就明白了,我冒充他又能干什么?”
他说的这些陈七也有想过,但几天前他切切实实在“安隐宅”见到了另一个李浩,若如面前这人说的,李家庄只有李长兴的儿子叫李浩,他若是真的,那几天前自己在‘安隐宅’见到的那个又是谁?那天见到的那个若是假冒的,李笑梅当时受到惊吓可能认不到人,可身边有个陪嫁丫鬟桂花,难道她也认不出他是假的吗?”陈七心里充满了疑惑。
看到陈七仍不说话,自称为李浩的人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哦”的一声道:“我想起来了,我身上有件东西,不用回李家庄也能证明我的身份。”说完探手入怀取出封信递给陈七道:“八天前,听说姐姐在‘安隐宅’出了事,没两天天亲家公也死了,我爹让我到‘安隐宅’走一趟,看望姐姐的同时也了解下亲家公离世的事,顺便随些唁金。这是我爹因无法亲自前往给龙宅写的吊唁信。”
陈七接过信,抽出信笺从头至尾看了遍,看署名确实是李长兴,签署日期也是八天前的,沉思片刻,随手还给了他。
“怎样?这信能证明我是谁吗?”自称李浩的人看着陈七道。
从吊唁信内容看,信应该是李长兴写的,不过在心中的疑问未解开前,陈七对面前这人的身份仍然有所怀疑,他想了想问道:“刚才你说你奉你爹之命前去‘安隐宅’吊唁龙大善人,那你不去‘安隐宅’,为何跑到这来?被困在这石洞里?”
“不是我自己要来这的,是有人将我打晕送到这的。”自称为李浩的人道。
“有人将你打昏送到这?”陈七听了有些惊诧道:“说说这怎么回事?”
自称李浩的人道:“那天我爹不是让我到‘安隐宅’看望我姐姐么?那天我是早上离开家去‘安隐宅’的,开始一路上并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可是当我走到半路那道山梁时,路边草丛突然窜出个人影,我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人一下就把我打晕了,我醒来的时候人就在这了。”
陈七问道:“如此说来,打昏你的人是何模样你并没看到?”
自称李浩的人道:“那人是从后面袭击的,当时没看到,不过后来看到了。”
陈七奇怪问道:“那人的样子给你看到啦?你是如何看到的?”
自称李浩的人道:“我在这醒来后,那人后来又来了几次,他来的时候并没有故意隐藏自己,所以……”
陈七道:“那人容貌如何你可记得?”
自称李浩的人想了想道:“身材中等,白白净净的,看上去挺斯文,哦,对了,他的嘴唇右下方还有颗痣。”
依照面前这人的描述,那天将他打昏的人显然就是前几天陈七在“安隐宅”见到的那个李账房称之为龙一冲小舅子的年轻人,也是陈七认为是李浩的人。
陈七问道:“那人后来又来过几次?”
自称李浩的人道:“三次。最后一次是在今天早上,他告诉我说,午时的时候镇上的陈捕头会来救我,让我多加留意。哦,对了,他还有封信让我转交你,说你看过之后一切自然会明白。”说完从衣袖抽出封信交给陈七。
陈七接过信封道:“怪不得方才我在下面时,你会知道是我来了,原来早有人告诉你了。他今天早上来就是告诉你这些么?”
自称李浩的人道:“是呀。说完人就走了。”
陈七拆开信封,抽出信笺打开,只见信笺上写有几行字:“陈捕头,当你见到这封信时,我想你应该知道,此刻站在你面前的人才是李长兴的儿子李浩了。至于我是谁,我想你肯定有诸多疑惑,不过不要急,接下来会有人为你一一解答,到时你自然会明了。”字迹潦草,显然是草草而为,署名和日期均为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