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晌午,晴空万里,烈日当空,天气跟往日一样,酷热非常。摆摊的街坊都躲进了房子里,几条黄狗趴在屋檐下,“哈吃哈赤”地吐着舌头,街上行人稀稀落落。
街上的人不多,“香再来”饭馆的客人却不少,因是饭点,此时点菜的,叫酒的,猜拳的,跑堂小二招呼客人的叫声此起披伏,乱哄哄如开大戏一般。
陈七与小高在小二招呼下走进饭馆,认识他们看到他们的人纷纷给他们打招呼,两人微笑回应着,在小二带领下找了个空位坐下。
“陈捕头,高捕快,最近在忙什么呀?好久不见你们来这了。”两人方坐下,邻席上一个穿青衫的年轻汉子问道。
陈七在凤凰镇住了半年,大多街坊他都认识,认得这人是西街的一个街坊,回道:“这几天在忙前些日安隐宅发生的案子,实在是抽不出时间,所以有些日子没来了。”
几日前龙啸天落网时,为引出另两鬼到班房抢人,趁机抓捕,陈七曾让人放出风,说龙啸天为躲避仇家,杀害米粉店老何顶替他自己一事,经口耳相传,消息很快传遍了凤凰镇,这时那年轻汉子听他如此说,道:“今日捕头既有空来,这么说案子已了结了?”
山区小镇人心淳朴,极少发生命案,龙啸天杀害龙吟风之事发生后,在小镇引起极大的轰动,因龙啸天十年来在街坊的眼里一直是个大善人,当日陈七放出风说是他杀害龙吟风时,有一部分人是不相信的,此时听那年轻汉子这样问,旁边有几个人伸过头来纷纷问道:“陈捕头,老何真是龙大善人杀的?”“他这么好的一个人也会有仇家,不会是真的吧?”“杀老何的事龙大善人承认了吗?”“如果老何真是他杀的,他会被定何罪呀?”……
龙啸天的真实身份陈七并不想告诉他们,待众人话声稍停,他道:“杀害老何之事龙大善人已承认,且已在供词上画押,如没意外,三天后我们就会押解他去钦州府,至于定他罪之事,那是钦州府的事,我只是个小捕头,没权过问。”
听了陈七的话,街坊们三五成群,议论纷纷,有的分析龙啸天杀人的缘由;有的在为他犯下杀人罪而惋惜。至于他三天后被押解去钦州一事,陈七小高饭没吃完,便以传遍了凤凰镇。
三日后的清晨,东方方泛鱼肚白,凤凰镇很多商铺尚未开门,一辆囚车便驶出班房大门,向钦州方向而去。
执缰赶车的是一名上了年纪,满脸麻子,两眼如死鱼眼般泛白的老头,旁边跟着三个汉子,其中一个三十出头,白面无须,斯斯文文似个书生;另两人年纪相仿,皆是二十来岁,一个皮肤白皙,高高瘦瘦,一个满脸黝黑,壮实如牛。四人皆是清一色公人打扮,从服饰看,那三十出头书生模样的乃是个捕头。不用说,四人便是凤凰镇班房的捕头陈七,仵作老孙头,捕快小高和石头,囚车里的当然就是酆都四鬼中的龙啸天了。
蹄声得得,车轮咿呀,当街坊们纷纷打开铺子,搬出东西张罗着准备做买卖时,一行人已离开凤凰镇,走上了崎岖曲折的山路。
也许是第一次押解要犯,小高和石头神情紧张,全身绷得紧紧的,东张西望,似是担心会有人忽然从道旁跳出来劫囚一样。陈七与老孙头一个地上走,一个在车上赶车,不时说上两句,则是轻松至极。
日上三竿,四人已远离凤凰镇,走到一个叫驼峰峡的峡谷。
驼峰峡,顾名思义,既两面是高耸入云的大山,中间只一条路通过,道路曲折,山林茂密,在峡谷入口往里看,只见两座青山巍巍立于面前,不见道路通何方。
“捕头,……”因酆都四鬼中人称鬼差的马奋及称为毒阎罗的牛节一直没现身,这驼峰两面高山,道路狭窄,道旁尽是齐人高杂草灌木,地形复杂,若两鬼隐藏在峡谷内,待自己等人进入后堵住两头去路,自己等人便是插翅也难飞,想及此,小高脸上不禁忧形于色。
陈七知道他想说什么,不待他说完,向他点点头,随即给所有人打了个手势。
小高精神顿时紧张起来,右手紧紧握住刀把,手心不自觉泌出汗来。石头较他好些,亦是一脸凝重。只有陈七与老孙头神色依旧,看不出紧张或不紧张。
囚车慢慢驶进峡谷,在地上留下条长长的车辙,身后峡谷出口距他们渐行渐远。
被锁在囚车里的龙啸天自离开牢房便一直没说话,此时忽然道:“驼峰峡是好地方呀,左右两座茫茫大山直插云霄,不说隐藏两人,便是千军万马也不在话下。”
小高心里本就紧张,给他这么一说,紧张更甚,伸过刀把在囚车栅栏上用力敲道:“不许说话。”
龙啸天似看透了他一般,哈哈笑道:“高捕快似乎很紧张呀?”
小高斜眼看向他道:“我紧不紧张与你何干。”
龙啸天嘿嘿笑两声,没接他的话,望着两旁高耸的大山道:“这里地形最为适合打埋伏,若我想劫囚,肯定选择在这动手。”
小高正要喝止他,一旁的陈七闻言转过头道:“看来龙先生对选地打埋伏很有经验呀,以前一定打过别人不少埋伏吧!”
龙啸天知他是在暗讽自己以前打家劫舍之事,也不生气,道:“是否适合埋伏待会你自会明白。”
陈七道:“多谢你的提醒。”别过脸去不再与他说话。
龙啸天看他似乎不相信自己,“呵呵”一笑,一副了然于胸等着看热闹的表情。
小高看见他那表情,道:“酆都四鬼打家劫舍,杀人无数,,即便有人来劫囚,也是欲将你杀之而后快的仇家,你有何可高兴的?”
可能是被小高说中了,龙啸天闻言一怔,忽然满脸落寞失望,目光暗淡,在囚车里缓缓坐下,身上锁着的手铐脚镣哗啦啦一阵乱响。
囚车渐渐深入驼峰峡,到峡谷中段,道路崎岖更甚,路面更窄,陈七等人只能前后分开,让囚车夹在中间缓慢前行。
峡谷上空,两只不知名小鸟自远处飞来,落在不远处的灌木丛。
“这是什么鸟儿?……”见那两只小鸟色彩斑斓,落下时身姿优美,小高心里虽紧张,亦忍不住问道,可没等他话说完,刚刚落下的两只小鸟突然被惊到似的,“扑啦啦”从灌木丛腾空而起,直冲云霄,消失在蓝天白云间。
“来了。”陈七心道,给老孙头打个手势,囚车在路中慢慢停下。
“哈哈哈哈……”这时,方才惊起两鸟儿的灌木丛忽然传来一阵哈哈大笑,随着笑声,灌木丛里相继走出两人,前面一人身穿蓝色短衫,身材魁梧,一脸横肉,左臂处空空如也;后面一人穿着条及地的黑色长衫,脸色苍白,柱着根拐杖,一副久病初愈的模样。
陈七虽没见过这两人,但见他们模样,便知酆都四鬼中的鬼差马奋,毒阎王牛节到了,不过为确认无误,他与走在囚车后面的小高石头打声招呼,上前两步问道:“我等乃是凤凰镇公人,正押解犯人去钦州府,你等是何人?为何拦住我们去路?”
那病鬼般的毒阎罗牛节用手捂着嘴咳了几声,抬头翻着白眼向囚车上的龙啸天一指道:“我们是来找他的,至于我们是何人,与你无关。”
陈七道:“你们拦住我们去路,是想劫囚吗?”
毒阎罗牛节冷哼一声,一副不屑回答的表情,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朝囚车里的龙啸天道:“龙老大,今日故人前来,你就这样迎接么?”
十年前,龙啸天将他们打下悬崖后,得知他们没死,担心被报复,带着儿子到凤凰镇躲了起来,十年里三人虽没碰过面,看到他们从灌木丛笑着出来,龙啸天仍一眼认出了他们,这时在囚车里站起身道:“一晃十年,你们终究还是来了。”
毒阎罗嘿嘿冷笑道:“十年前你趁我们不注意将我们打下悬崖,抢走牛皮卷,让我们落下一身残疾;几天前,你知道我们来到凤凰镇,为了骗过我们,把自己亲弟弟杀了,你当然不想我们来。”听他言语,显然龙啸天杀龙吟风装成自己已死的假象他已知道。
龙啸天以为自己杀弟弟的事只有班房的陈七等人知道,没想到他竟也被知道,看着他没说话。
毒阎罗看他感到有些疑惑,道:“你杀死龙吟风之事可说是神不知鬼不觉,你可知我是如何知道的?”
龙啸天问道:“为何?”
毒阎罗道:“龙吟风和你虽是兄弟,可他没你狠,心机更远不及你,不瞒你说,你的计策是很妙,可我们至始至终从没相信被杀的人是你。”
龙啸天没想到自己会被他们看得如此透彻,道:“自李家庄出现大蛇,我就知道你们来了,可我没想到直至今日你们才现身。”
毒阎罗道:“我们和龙吟风一样,是同一天得知你躲在这的,可拜你所赐,这腿一直无法恢复,带着大花又不能走大路,所以才比他迟十几天到这,后来你杀了他伪造成自己已死的假象,既知道其中有假,未找到你之前,我们当然不会现身。”
龙啸天道:“那你们今日来,是来报当年一掌之仇的吧?”
毒阎罗阴阳怪气道:“不是来报仇难道是来与你拉家常叙旧的吗?”
鬼差马奋自现身一直没说话,此时忽然道:“只要你把牛皮卷交出来,我留你个全尸。”
龙啸天闻言仰天一阵哈哈大笑,道:“十年过去,没想你们除了要报当年一掌之仇,还惦记着那张牛皮卷,可惜你们来晚了。”
鬼差道:“来晚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龙啸天道:“牛皮卷早在几天前已被方家后人要回去了。”
毒阎罗及鬼差不知方定国有一对儿女尚在人世,听龙啸天如此说,鬼差道:“方家后人?什么方家后人?方定国一家所有人当年不是被我等杀了,便是给长虫吞了,何来后人?这些天我们一直在留意安隐宅所有人,可没发现有可疑之人。”
毒阎罗皮笑肉不笑阴笑两声,亦道:“为独吞那皮卷,你可真能编呀!你怎不说方定国死而复生,把东西要回去了呢?”
龙啸天见他俩不信,郑重其事道:“方家真有后人,她就是冒充我媳妇李笑梅的那人,当年她是如何逃出宅子我不知道,但我真没骗你们,你们若不信,他是凤凰镇捕头,可以问他。”说着向陈七指去。
毒阎罗半信半疑,侧头问陈七道:“他说的可是真的?”
陈七不想编织谎言,道:“是真的。”
毒阎罗又问道:“他手上的牛皮卷真给方家后人要走了?”
陈七道:“三天前在班房他确实对方家后人说过他床头有一暗格,至于你说的牛皮卷是否在里面,方家后人是否已取走,我就不得而知了。”
待陈七说完,毒阎罗望向龙啸天道:“十年前我们四人在方定国那搜出牛皮卷,研讨多日都没看出端倪,你暗算我们三人将它抢走,在这山旮旯里躲了十年,相信也没看出个子丑寅卯吧?它既被方家后人要回,今日只有先报当年一掌之仇,再找那姓方的后人要牛皮卷了。”说着与鬼差一道,无视陈七在前面,一步一步向囚车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