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月光似乎较方才皎洁了些,陈七等人站在走廊里,斜斜的月光将他们影子投在墙上,连成一整片。
陈七从小高手上接过副脚镣手铐,望向龙啸天道:“龙先生,公事公办,得罪了。”说着向他走了过去。
龙啸天看了眼依旧被石头挟持的儿子,也不说话,默默伸出双手,任由陈七将脚镣手铐给他戴上。
陈七给他戴好脚镣手铐,向石头点点头,石头这才将架在龙一冲脖子上的刀收回,归鞘。
这一切龙啸天看在眼里,认识陈七半年,他第一次觉得这人的可怕,同时也明白了自己明明占尽先机,最后为何仍栽在他手里了——这人心机智计,甚至胆识,都非自己所能及。
想明白这点,龙啸天知道他确能够保儿子安全,不过他这人生性多疑,尽管陈七已经保证,他仍有些不放心,道:“陈捕头,当年方将军一家确实是我们酆都四鬼杀的。你说过只要我认罪,你会确保一冲安全,希望你不要忘了。”
陈七道:“剩下两鬼也是杀方将军一家的凶手,我不会让他们逍遥法外,抓住了他们,你儿子就安全了。”
龙啸天侧过头问道:“若抓不住呢?”
陈七道:“龙吟风既来到了这,不用多久他们肯定也会来,只要他们来,我就有办法留下他们。”说着把嘴凑到龙啸天耳旁低声道:“龙先生,其实在李家庄出现大蛇那天你就知道他们已经来了,我说的没错吧?”
龙啸天闻言不由一怔,很快又似是没听到一般,问陈七道:“陈捕头,李账房和桂花没事吧?”
陈七知他是不想回答自己的问题故意岔开话题,“哦”了声摇头道:“没事,我只是让他们暂时不要出房来而已,他们在房间里好着呢。”
龙啸天道:“我能与他们说几句话吗?”
陈七道:“当然。”说着向旁边的小高和石头吩咐几声,两人听了,分别往李账房和桂花住的偏房走去,过了一会,先后带着李账房和桂花走出房间,来到龙啸天面前。
“老爷。”李账房跟了龙啸天近十年,刚才在房间里虽听到了有关他之前的事情,但龙啸天对他有恩,这些年又对他不薄,此时看到龙啸天手脚戴着手铐脚镣,心情仍有些激动。
桂花是李笑梅的陪嫁丫鬟,到宅子不过短短几日,龙一冲夫妇出事后,她一心照顾李笑梅,虽然那几日与龙啸天天天见面,但并没多少交集,不两日,龙啸天用弟弟龙吟风尸体做了个自己死的假象,随后离开宅子,再见到他时是在前夜深夜,他偷偷回来看望一龙,而当时她不知他还活着,还以为是他的鬼魂回来,刚才在房间里听陈七所说一切,她才知道他没死。她站在李账房后面,看了眼龙啸天,随即低下头,没有说话。
龙啸天道:“关于我的事,你们在房里想必听到了?”
李账房和桂花点点头。
龙啸天道:“不瞒你们,十年前我是做了些不是很好的事情,刚才陈捕头已经说了,我不想再重复,可自从来到凤凰镇,我敢保证,我从没做过一件对不起街坊们的事,前几天死的那个人,是因为他闯进宅子威胁到了一冲的安全,我才逼于无奈动手的,桂花随笑梅过门没几天,对我可能不是很了解,可李账房你在我到这没多久便跟我了,这些年来我对街坊们如何?对你如何?你是清楚的。”
李账房垂首道:“别人如何评价老爷我不知道,但在我最穷困的时候,是老爷你收留的我,老爷对我可说是再生父母,恩同再造。”
龙啸天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有些话刚才我一直不知如何出口,……”
李账房知他有事要交代自己,道:“老爷有什么事但请吩咐。”
龙啸天抬了下戴着手铐的双手,道:“我这一去怕是回不来了,一冲如今这样,一时恐怕难以恢复,笑梅情况虽有所好转,可毕竟刚过门不久,即便恢复正常,对很多事情也不了解,以后‘百草斋’又要劳你费心了。”
李账房道:“如果不是老李出事,老爷你让我照看宅子,打理‘百草斋’本就是我的事,此事老爷不吩咐我也会做的。”
龙啸天点头道:“除了此事有一事以后恐怕也要劳烦你……”
李账房垂首道:“老爷请吩咐。”
龙啸天看着他迟疑了会,似是不知如何开口,最后一咬牙道:“就是一冲和笑梅的事……”
李账房知道他想说什么,道:“老爷放心,少爷与少奶奶我和桂花会照顾的,只要有我在,绝不让他俩受半点委屈。”
龙啸天感激伸手在李账房肩膀拍了拍,道:“谢谢!谢谢!”说完缓步走到儿子龙一冲面前,举起戴着手铐的手轻轻向他面颊摸去。
龙一冲一脸呆滞,似是不认识他一般,见他要摸自己的脸,竟侧过脸避了开去。
龙啸天一怔,手不由顿在那,久久没有放下。
李账房见状走上前来,对龙一冲道:“少爷,……”
龙一冲就像没听到一般,侧着脸就是不转过头来。
小高看到这情景,龙啸天虽然是杀人犯,但他与龙一冲相熟,心里有些不忍,上前道:“一冲如今尚未脱去犯罪之嫌,此次亦会与你跟我们一起回班房,在洗去嫌疑前他都会与你在一起,你不必这样。”
龙啸天叹口气缓缓放下双手,眼里泛起泪花默默转过身,对在一旁等待的陈七道:“陈捕头,走吧。”说着不待陈七说话,自个儿往大门行去,身材魁梧年纪不过六十的他,此时在月光映照下,竟似突然苍老了许多。
陈七示意石头小高带上龙一冲,自己跟在龙啸天之后,一行人先后向“安隐宅”大门走去。
李账房跟在他们后面,一直将龙啸天送到大门口才停下。
走出大门,陈七回头望了下“安隐宅”,此时是丑末寅初,处在大山之中,本应是夜雾最浓之时,这晚很特别,来时笼罩在宅子周围的浓雾不知何时竟消散了去,在挂在山巅的月牙映照下,“安隐宅”轮廓从没有如此清晰。
老孙头走在陈七后面,见他回头望,也跟着停下脚步向后面望去。
陈七道:“你看,笼罩在这宅子的迷雾终于散去了。”
老孙头道:“是呀。之前每次来,这宅子总是笼罩在浓浓的迷雾里,让人无法看清它的真容,如今迷雾散去,它的真容终于露出来了。”
陈七道:“之前每次来,因为笼罩着迷雾,总给人种阴森森的诡异之感,没想到迷雾散去,这宅子竟那么闲逸,安静。”
老孙头道:“或许这就是当年方将军为何选在这建宅子的原故。”
陈七道:“方将军一生为国,没想到归田后却惨遭小人杀害,想想实在可惜。”
老孙头点头道:“是呀,其实这也怪当时的皇帝,若不是他猜疑心重,方将军就不会解甲归田,他不解甲归田,就不会遭小人杀害,不定还能为国家做不少事呢。”
陈七道:“幸好事隔十年,凶手落网,也算告慰他的在天之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