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玉的眼眸轻垂,很想说,这两者不一样。
很不一样。
被一道圣旨困于皇宫之中,又被一个口谕囚于书案之侧。
没有了自由,没了能去见识广阔天地的可能。
这两者又怎么会一样呢。
但鸾玉清楚,自己不能说,与其活在清醒中,不如过的糊涂一些。
鸾玉默默站在岑絮的身后,看着她翻过一页又一页的账册,时不时抬起捂住嘴的手,眼角溢出困顿的泪花。
不知道过了多久,鸾玉都有些昏昏欲睡了,才听见身旁传来一道声音。
“终于看完了……”
岑絮放下手中的账本,抬手撑了个懒腰。
鸾玉闻言,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便要上前收拾桌上的账本,“娘娘也累坏了,快去睡吧。”
岑絮伸手按住了鸾玉的动作,“先休息吧,这些东西又不会丢,你跟着本宫也累了。”
“娘娘,奴不累。”鸾玉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眼中满是感动,“收拾一下很快的。”
岑絮无奈的只能放开了手。
鸾玉手脚麻利的将桌上的账本重新放回了箱中,就如一开始她说的那样,收拾一下确实挺快的。
岑絮:“……”
窗外的月光洒在寝殿的地面上,风中传来一丝丝的寒意。
岑絮轻眨了一下眼睛,下一秒便进入了静谧的梦乡。
翌日,日头高悬。
岑絮才刚刚用完早膳。
经过昨晚充足的睡眠,岑絮眼下的乌青已经好上许多了,若是不仔细看,还是看不出来的。
今日岑絮已经和嬷嬷们告了假,要去办一件事,她们也很痛快的答应了。
毕竟事关后宫账册之事,她们也是不敢阻拦的。
岑絮带着鸾玉,身后还跟着两名宫女,和两名宫侍,宫侍抬着前几日皇后送到玉芙宫中的账册踏进了凤仪宫的大门。
第二次来凤仪宫,岑絮终于有时间好好打量一番了。
但视线在周围探测时,却又觉得也不过如此,和自己的玉芙宫好像也没什么大不相同的。
岑絮微微蹙起眉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她稍稍侧头附在鸾玉的耳侧道:“去将陛下唤来,就说……”
“本宫请他看一出好戏。”
岑絮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唇角扬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
闻言,鸾玉却有些不明白的轻蹙了蹙眉,“……是。”
鸾玉应下后,便转身离开了凤仪宫,给远在御书房的皇帝带消息去了。
岑絮转回头,便见凤仪宫的宫人朝她走来了。
瞧着步履还有些匆急,像是刚给皇后报完信,被赶出来,叫他来打发人的。
果然,真的不出岑絮的所料。
宫人朝她恭敬的行了个礼,声音充满抱歉,“贵妃娘娘,皇后娘娘身子有些不适,实在不便见客,所以……娘娘请回吧。”
岑絮轻笑一声,“皇后娘娘到底是身体不适,还是不愿意见本宫?”
“这……自然是身子不适,贵妃娘娘见谅。”宫人被问的那是一脑门的汗,“娘娘还是改日再来的吧。”
“本宫今日前来是为了账册一事,若是因为耽搁出了什么事情,本宫可担当不起。”
岑絮微笑:“所以,还劳烦你再通报一声吧。”
凤仪宫的宫人:“……”
宫人哭丧着一张脸,几乎用哀求的声音道:“贵妃您是贵人,不懂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苦,皇后娘娘已经说了不见,奴也没法子啊,便是搭上奴的一条命,奴也无法让皇后娘娘改变主意,贵妃娘娘您就行行好,改日再来吧。”
宫人说着,还朝着岑絮跪了下来。
岑絮:“……”这是哪门子的道德绑架,她还没见嘞~
而且她能很清楚的感觉到周围宫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的身上了,大多数都带着怨恨,像是仇恨她们这些做主子的。
“你可千万别这么说。”岑絮猛地朝后退了一步,双眸带着些许的委屈,“本宫也同你一般,是个苦命人,别看本宫高高在上是个贵妃,实际上也是任由他人宰割的。”
岑絮抬手抹了一下眼角那不存在的泪水,声音凄凄哀哀的,“若是今日见不到皇后娘娘,这些有问题的账本,可就全落在本宫的头上,罚的也就不一定是本宫一个人的脑袋了,届时祸极父母家人,本宫哪能担的起这天大的罪呀~”
“你也要体谅本宫啊……”
宫人:“……”
宫人被岑絮这一下弄的有些错不及防的,仰着头面露惊讶。
这个贵妃有点本事啊。
身后的宫女也万分懂事的搀扶住岑絮,满眼的心疼不似作假。
其实要比谁更可怜,实在是这个世界上最无聊的事情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难处,和可悲的地方,非要拿自己的最短处同别人的最短处相较,是怎么也比不完的。
面对这样的岑絮的,宫人也只好同意再通报一声,“娘娘请稍等,奴再去通禀一声。”
岑絮闻言,这才慢条斯理的恢复了自己本来的样貌。
“嗯,去吧。”
那神态,那语气,和刚刚委屈哭诉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宫人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但也没有办法了,只好硬着头皮再去跟皇后说了,再怎么样也不会将他的脑袋给砍了。
宫人进去没一会儿,就出来了。
“贵妃娘娘,皇后娘娘请您进去说话。”
岑絮上前扫了一眼那名宫人,将他的身上没有任何异样,这才淡淡的收回了目光。
“多谢了。”
她轻笑一声,带着自家的宫女宫侍抬着箱子进了凤仪宫的寝殿。
“臣妾刚刚从宫人口中得知,皇后娘娘病了,可瞧过太医了?”
岑絮施施然的走进内殿,一眼便瞧见了坐在软榻上的皇后,她面中红润,双目炯炯有神,气色看上去很不错。
反倒是岑絮这个熬了几个大夜的人,更有病人的感觉。
岑絮眉尾微挑,直言道:“想必是已经看过太医了,娘娘瞧着气色真好。”
皇后拿着茶盏的手微顿,有些尴尬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贵妃坐吧。”皇后缓缓将茶盏放下,将茶几上的糕点朝她那边推了推,“贵妃尝尝看,御膳房刚送来的桂花糕,趁热。”
岑絮垂眸看了一眼,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笑。
皇后这是说不过自己,就打算糕点黏住自己的嘴了?
可惜……
岑絮将整盘糕点推了回去,微笑道:“臣妾来时刚用了膳,现下还不饿,皇后自己吃吧。”
还是你将嘴给封起来吧。
“那就放那吧。”皇后轻瞥了一眼桂花糕,冷嗤一声,“贵妃今日登门有何事吗?”
“也没什么,就是前两日,娘娘送过来的账本,臣妾看着有些许的问题,想要问问皇后娘娘。”
皇后先前避的厉害,现下在她的脸上却看不出什么东西来。
“哦?”皇后微蹙起眉,“有问题便去寻自己的教导嬷嬷,寻本宫作何,本宫又不能插手?”
皇后不仅将问题给抛开了,甚至还将祸水引到了皇帝的身上。
岑絮闻言轻笑一声,“皇后娘娘何必装傻充楞呢?”
“装傻充楞?”皇后将茶盏重重的拍在桌上,“贵妃可知以下犯上是何罪?”
岑絮直视着皇后的眼睛,微笑道:“皇后先别动怒啊,待臣妾先将话给说完,再谈论以下犯上之事也不迟啊。”
“你说。”
皇后眼眸微眯,对于岑絮所说的账册之事完全不惧。
岑絮眼眸轻转,高声道:“抬进来吧。”
声音落下不久,两名宫侍就抬着箱子进来了。
“放在这,你们都先下去吧。”
“是。”
瞬间这寝殿之中除了皇后和她贴身的宫女,便只剩下岑絮一人了。
“皇后娘娘需要臣妾细讲吗?”
岑絮有意所指,皇后却当做不知道般,“你不说,本宫怎么知道动了什么手脚。”
“好。”岑絮点点头,“这账册中预估少了至少十万雪花银,皇后娘娘不清楚吗?”
皇后眸色微闪,缓声道:“这账目乃是宫中司内阁交上来的,即便是有错,从中贪图了多少,你应该去找司内阁问话,而不是找本宫。”
皇后此话一出,岑絮瞬间就摸清了她的目的是什么。
送来账册之时,皇后就已经算好了两条路,一条是岑絮没有看出账本中的手脚,这样日后就能以账本有误,拉岑絮下马。
而另一条就是她看出了账本的问题,像现在这样来质问,皇后再将责任推卸道司内阁身上,让两人互相撕咬,最后两败俱伤,自己再暗中帮司内阁,不仅能岑絮给拉下来,还能获得一个更忠实的助力。
明显第二条路皇后会更喜欢些,毕竟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便宜谁都想占。
以上都是岑絮自己的猜测,她却觉得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皇后到底想要什么东西呢……
岑絮不自觉的眯了眯眸子,轻笑道:“司内阁拟好交到皇后娘娘的手中,娘娘都不仔细看的吗?”
“那娘娘这个皇后做的也未免太过轻松了。”
皇后冷笑一声,“宫中的事务并非只有账本,贵妃还是多学学才是正道。”
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变的剑拔弩张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