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静默地坐在宣政殿的座位上，他的脸上已经爬满细纹，连日的操劳让他比同龄的青年男子要显得苍老，但他脸上的每一条沟壑都让他看起来更加威严，是历经世事的不怒自威。
“有宫女拼死跟朕举报，说太后是被人所害，但她话还没说完便死了，这件事朕有意交给你去查。”皇上语气很沉重，但并非因为太后死去的原因，而是他从萧凌沧踏入宣政殿的那一刻，就感觉到他的抵触，他不想领旨，也不想追查。
如他所料，萧凌沧低垂眼睛作揖道：“太后的事涉及后宫，儿臣频繁出入调查恐有不便，儿臣以为，还是交给大理寺或者后宫的内务所调查比较妥当。”
皇上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很是不快：“朕授命你调查此案，难道谁还敢说不是不成？况且你虽封了王爷，有了自己的府邸，皇宫却是你从小长大的地方，又何不妥啊？”
“儿臣……儿臣刚刚调查过两起杀人案，心力有限，况且儿臣并非大理寺官员，频频插手查案之事难免招人非议，有越职之嫌，”萧凌沧一扬前襟跪下请罪道，“儿臣请父皇另择人选。”
皇上的手一点点的握紧成拳，冷哼一声，拳头猛地砸向桌面，萧凌沧将头垂的更低，俯身叩拜下去：“请父皇恕罪。”
皇上一个眼神瞟向近身的太监，太监知趣的一弯腰，招呼着闲杂人等离开宣政殿，等到所有人统统退下只剩了他们二人，皇上才又开口道：“是什么折煞了我儿的斗志。”
他的声音很平淡，却足够让人毛骨悚然。
萧凌沧打马虎眼道：“父皇何意。”
“此处没有别人，你不必跟朕拐弯抹角，你早有察觉，太后之事只怕跟皇后和太子有关，是吗？”皇上眼中露出锋利的光芒，“你不想插手调查太后的死因，是因为你不想公然跟太子和皇后为敌，因为现在的七王爷，只想退去锋芒，安然度日，是吗？”
面对皇上的质问，萧凌沧不置可否，他定然吐出一个字：“是。既然父皇心中已经有数，何必要儿臣大费周章的去调查。”
难道皇上想要废皇后，废太子？但这两人的身份地位都有关国本，不仅牵扯后宫，还关乎前朝，怎么可能是说废就能废的。况且皇后和太子必定会想尽办法推脱责任，怎么可能凭借一个宫女就扳倒皇后。只有一个可能，是皇上故意让人揭发太后之死有端倪，然后顺理成章的将自己推到跟太子和皇后对立的位置上，太后一死，皇后在后宫失去制衡越发肆无忌惮，而太子在前朝也想尽办法集结势力，二人里应外合，权利的秤砣就要失衡，这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萧凌沧成为二人新的掣肘！
但偏偏一向声望颇高的七王爷忽然无心参与朝堂争斗，势力有要薄弱的趋势，这时候皇上如果再不采取行动，只怕七王爷的势力就要被太子一点点瓜分，那朝堂就成了太子和皇后的天下！
皇上冷笑一声讥讽道：“朕看七王爷是查案查的太久，连朝堂之事都不放在心上了。”
萧凌沧深刻的明白皇上心中的盘算，他不过是制衡朝堂的一颗棋子：“父皇要平衡势力，儿臣可以协助父皇培养新的势力与之抗衡，父皇何必逼着儿臣兄弟反目，相互厮杀。”
他竟敢忤逆圣上！皇上摸起茶杯便向萧凌沧身上砸去，愤怒的拍案而起：“你可真是朕的好儿子！身为皇室子，难道你还想兄友弟恭不成？朝堂，争斗，是你这辈子摆不脱的宿命！”
萧凌沧突然想做一次反抗，从小到大，他从不会反抗这个高高在上的父皇，在他眼中，父亲是至高无上的九五至尊，是任何人不能违逆和亵渎的，但今天，他想直言说出自己的本心，哪怕他认为这是忤逆，他忽然抬起头来定定道：“可是儿臣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跟兄长争夺什么。儿臣率兵出征，只是儿臣认为身为皇室儿女，受万民朝拜，理应守护民众安居乐业，让国土免受侵扰，身为父皇的儿子，儿臣更有不能推脱的责任去守护万里河山，至于所谓功业，所谓声望，并非儿臣所追求。如果说儿臣想要变强的唯一心愿，便是能有一天守护我所在意的人，让她不会像母妃一样走上绝路！”
“你！”皇上气的浑身都要发抖，“没有志气的东西。”
萧凌沧坦然又坚定：“儿臣之志，的确不在皇位，儿臣愿意一生辅佐皇兄，开辟太平盛世。”
皇上喘息几口，平息下一些怒火：“你觉得，以洲儿的心性，能跟你跟你安然相处？哼，守护在意的人，谁？沈黛宁是吗。”
沈黛宁三个字从皇上口中说出来，萧凌沧从心底油然而生一种恐惧感，他沉默不说话，没有承认也不否认，但皇上却十分确定，一定是因为这个女子。
皇上目色阴沉地坐回靠椅：“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红颜多祸水，这个女子聪明出众，又与众不同，朕原本也是很喜欢的，但如果她让朕的儿子如此堕落，朕也绝不会心慈手软。”
萧凌沧紧张道：“父皇……”
皇上好似捏住了毒蛇的七寸一样哼笑一声：“朕给你两个选择，要么顺势而为，跟太子一争，凭借七王爷的智慧，或许就成了太子，沈黛宁跟着成为太子妃，也或许七王爷真能跟太子成为兄弟，安然度日。要么，朕立即便处死沈黛宁，让她不再成为七王爷的羁绊。”
皇上将拟好的圣旨扔到萧凌沧跟前：“这查案的圣旨你接或者不接，自己选吧。”
萧凌沧的骨节握紧的发白，眼前此人，他先是君王，才是父亲，甚至君王的身份压过了一切，让他能够摒弃其他的感情，任何人皆可利用，任何人都是皇权的附属。萧凌沧拿起圣旨，双手举起到额头：“儿臣，接旨，定不负父皇重任。”
皇上威严依旧：“既然七王爷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就退下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