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凌云怔了好一会,感觉背上传来一丝丝的凉意。他下意识地回头看看,大门关得紧紧的,外面肆虐的风不可能吹到他的背上。他定了定心神,说道:“这事是怪得很,不过也很难确定就是冤鬼所为呀!你想想看,现在科学这么发达了,考虑问题可以从其他角度出发,不一定都纠缠在这些方面。比方说,你刚才就提到,有人认为可能是一种地方病什么的。”
方玉龙摇摇头,叹了口气,说道:“关于是不是地方病,刚开始做多久,我和村里的几个年轻人也都想到过。后来,镇中学的一个老师听我说起村里的事,他也赞同这种说法认为可能是地方病引起的。这样一来,我就把这个放在心上了。翠丫死后没多久,我和金世节的弟弟金世俭,他是村民小组长,两人一起到镇里反映情况。
“王副镇长接待了我们,他是镇里的‘老人’,为人非常热心,非常认真负责。我们提起了村子里可能存在地方病,导致小孩连续死亡的怀疑。王副镇长很重视,认为这种怀疑是有道理的。不过,他说在镇里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听说过辖区内哪个村子有过地方病。当时,他就打电话联系了县卫生局,表示要带我们去一趟。当天下午,王副镇长安排好工作,陪我们去了县卫生局。因为忙着处理禽流感的事,卫生局的人很忙,匆匆听我们说了几句之后,就让我们先回来了。我和金世俭有些不高兴,认为他们不够重视,纯粹是看在王副镇长的面子上敷衍我们一下,然后就打发我们了。没想到过了不到一个星期,爱卫办和防疫站的工作人员就由王副镇长陪着,带着一大堆的仪器什么的,到村子里来了。村里的人很高兴,都觉得会把事情搞清楚的。如果查出是哪一种地方病,以现在的医学条件,一定有办法医治和预防的。
“卫生局的人在村里呆了整整两天,做了调查,测了很多东西,还带了一大堆样本回去。几天后他们又来了,说我们村里不会有什么地方病,五方村和白虹山里的其他村子一样。随后就指导我们改建了十来个厕所,教育大家垃圾要及时清理。说是搞好村里的环境卫生,就可以大大降低发病率。我们认为很有道理,从这以后村里大家都做得很好。现在,村里有了兼职的保洁员,有专门的垃圾回收站,原来脏兮兮的露天厕所全部拆除填埋了。跟以前相比,村里干净多了。有人说,要不是我们五方村藏得太深了,倒是搞农家乐的好地方呢。
“可是尽管我们这样做了,事情还是继续发生。这就叫我很惶惑了,心想,既然不是清洁卫生的原因,那一定是问题出在其他地方了。方玉清的儿子方明明出事后,我开始怀疑是不是山溪里的水不好,导致小孩死亡。因为我听别人说过,白虹山里有铀矿,六十年代初期的时候被探矿队发现的,只是因为含量低,所以没有开采。但是这些放射性的矿物,会不会对我们饮用的山溪水产生辐射呢?我担心把我的怀疑说出去,村里的人会产生恐慌,也担心村里有人可能会笑话我多疑,就没有跟任何人说起,悄悄灌了一瓶水,直接去了市里。找了好半天,终于找到了环保局。我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就闯到局长办公室去了。局长倒是很和气,既没有叫人把我轰出去,也没有敷衍我的意思,而是很耐心地听我说了一大通。听我说完后,局长叫来下面的一个处长,把我带来的水送去化验。对这事,处长很上心,马上就安排人化验。因为一下子拿不出化验结果,我在市里住了一夜。第二天到环保局去,化验结果出来了。那个处长对我说,由两个技术人员做了几次化验,结果是相同的,没有放射元素,山溪水水质好得很,差不多可以直接装瓶当矿泉水来卖。”
于凌云点点头,“这么说,地方病和水质不好这两个疑点,都可以排除掉了。卫生局和环保局给出的说法,应该是可信的。”
方玉龙说,“是啊,应该是可信的。只是,虽然这两点排除了,可我的心里更加没有着落了。回到村里后,我本来不想说进城做什么去的。可是,我的老婆秀梅,怎么也不放过我,硬是要我说。我要是再不说,她肯定要怀疑我做什么坏事去了。我这老婆,别的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疑心病有些重,真没办法。我只好如实向她说了怎么进城,怎么直接去找环保局长,怎么找人化验山溪水的事,以及化验的结果。我这一说,没多久,全村的人都知道了。既不是因为地方病,也不是因为水质不好,这样一来,村里大家的说法就更多了,也更害怕了。”
“是啊……”于凌云若有所思,“这样的话,情况更加不明,大家过日子肯定提心吊胆的。”
“谁说不是啊!”方玉龙眉头紧锁,“村里人很多人家从外头请来风水先生,看祖坟风水啊、看大门朝向啊,只要想的起来的,都请人家看过。然后,根据风水先生的意见,有人重修了祖坟,有人改了大门朝向,五花八门什么都有。最多的人家,光光为这个就花了三四万元钱。可是,这些根本就不顶用,王金古的儿子一顿饭工夫就死了。从这之后,村里是彻底乱了套了。
“半个月之间,两户人家带着孩子搬到山外亲戚家去,山上的毛竹、板栗都抛下不管了。一般来说,这些年我们村里的收入还是不错的,因为物产丰富,只要稍稍勤劳一点,一年三万元的收入不在话下。有的人出去之后,每个月还挣不到两千块钱,还有那么大的开销,日子过得很艰难,可他们也不管了,只想离开五方村。本来,我们村子虽然小,但还是很热闹的,现在难看看,多冷清啊。
于凌云暗叫惭愧,进村之后,一直以为这是小山村特有的静谧,没想到这个山村还有这么惨痛的故事。
方玉龙接着说道:“于是,村里关于被冤鬼缠上的说法就越来越盛了。冤鬼的说法在天宝儿死后就有人提起了,许多人不相信,可到了现在,可以说没什么人不信了。不然的话,还有什么原因可以解释呢?村里的方老金等五六个老人开始挨家挨户收钱,要集资造一个庙,把冤鬼供奉起来,不再缠上村里的小孩。我们村原有一座小庙,据老人说,以前一年四季,村里的人都要到那里祭拜,以求得平安。后来,破四旧的时候,小庙被村里的年轻人砸烂了,连地基上的条石都搬走盖房子垒猪圈了,小庙连半点影子都没留下。老人说,由于庙被毁了,那些冤鬼无处安顿,零零散散的,到处出来,村里就不安宁了。”
“难道真的有鬼?”听到这里,于凌云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些加快,一想到有冤鬼在这个小山村游荡,他的脑海里满是一些恐怖片的画面。仿佛,在门外,现在就有些晃晃悠悠的鬼影,和风雨一起,啪嗒啪嗒地敲打着门窗,想要进到屋子里来。
方玉龙长叹了一口气,算是对于凌云的回答,“我不是说过了?我原本也是不信的,可是,到了眼下,不信这个,还能相信什么呢?”
一阵狂风刮过,几根被吹断的树枝掉落在屋瓦上,噼噼啪啪的声音在风雨声中也清晰可闻。突然间,电灯灭了。方玉龙划亮打火机,对于凌云道:“肯定是电线被风吹断了。最起码,也得明天白天什么时候才能修好了。今晚,不会有电了。咱们还是回房睡觉吧。”
于凌云心想,在这儿反正也是无事可做了,还不如睡觉去吧。
方玉龙找出手电筒,按亮了挂在高处,两人简单洗漱了一番,进了卧室。对于凌云来说,和一个男人同睡一张床,实在有些不习惯,但是出门在外,在这个小山村,能被人家接纳已经很不错了,容不得太挑剔。
躺进被窝后,于凌云觉得有些不适应,因为被子感觉潮乎乎的。山里雾气大,加上这些天下雨,这就显得很正常了。于凌云闭上眼睛,尽量让自己适应这一切。
尽管眼睛闭上了,但是,于凌云的心里还是平静不下来。从见到先人坡的小坟墓起,包括离奇的死亡、冤鬼的说法,种种诡异事物不断地涌起在他的脑海里。渐渐地,他似乎看到了冤鬼的身影,离他忽远忽近,使他有种想一窥真面目的冲动。这种想法让他有些毛骨悚然,一股寒意迫得他顾不得被子的潮湿,把被子裹得紧了些。他把眼睛闭得更紧了些,试图驱赶那些虚幻诡异的图像,然后进入梦乡。但是,效果并不是很好,睡意不知什么时候才会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