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石激起千层浪。
君双双神态自若,完全不在乎自己的一句话颠覆了这么多年来对吊死之人的统一看法,“你们若是不信,自然也可以尝试着用自己的手捏住脖子,观察一下一下两种方式舌头被挤压时候的方向。”
张屠夫一开始还满脸疑惑,将信将疑的讲授探到了自己的脖子处亲自尝试了一番,发现确有其事。
一时之间脸色有些挂不住,屠夫粗声粗气:“那也只能证明自缢也有可能性。老子还是怀疑铁柱,他打自己婆娘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喝了酒情绪上来把自己婆娘勒死,再把她挂上去未必不可能。”
君双双点了点头,“确实有可能。”
屠夫一下子如同斗胜利了一般,反观那铁柱倒是心灰意冷,一瞬以为君双双已经放弃替他解释了。
“只是你看。”没想到君双双忽而话锋一转,“你仔细看看铁柱娘子脖子上的绳子,可有发现什么问题?”
听了这话,众人霎时都围了上去,仔细地观察铁柱娘子尸身上的绳索痕迹。
人已经死去多时,绳索的痕迹倒是非常的清晰。
青紫色的绳索勒痕分外显眼,只是众人左瞧右瞧都没看出个什么名堂,不得已求君双双赶紧公布玄机。
君双双也不避讳,用手抚摸过痕迹,详细地解释道:“若是被人勒死,死者的绳索痕迹应该呈现的是交叉状态的勒痕,但现在死者脖颈上的勒痕很明显,只有同一方向完整的圆圈状,而且因为是自缢的缘故,死者受自己体重的影响绳索的痕迹到后部会因垂挂而向上弯曲。”
屠夫仔细的依照着君双双的说法查看了一遍,不得不心服口服。
老大个爷们,羞红着脸摸着后面脑勺,瓮声瓮气的和君双双道歉。
“对不住,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君双双倒是并不怎么介意他的冒犯,“术业有专攻,你对这些知识不了也就罢了。只是以后不要再因为别人女子的身份,就轻易地贬低看清人家也就是了。”
“看来还真误会这小子了。”旁边的大婶低声感叹道。
铁柱被洗刷了冤屈,一下子乐起来,“张屠夫,你冤枉了我,也该亲自帮我把绳索解开,给我道个歉吧。”
屠夫气的眼睛都瞪直了,心里瞧不上这个窝囊废,干站着不肯上去。
身旁的人看着正打算上去,却被君双双一把拦住。
“不用急着去。”君双双眉目淡淡的,“尸身已经查验完了,可这案子还没结算完呢。”
铁柱没理解她的意思,身边的人也愣着不敢上前。
“你娘子虽然不是命丧你手,但平日里若不是你对她动辄打骂,焉知她会不会走上这条路?你妻子的死亡,你虽然不是凶手,但也是推她死亡的一只手。你真当自己可以逃脱惩罚吗?”
林子桉负手站在身后,面无表情,说出的话却不容反驳,“加上是非锣的五十鞭,一共一百鞭,即可施行。”
铁柱瘫软在地,在屠夫和旁边几人的大声讨伐中被拉向了慎刑司。
“一百鞭。”君双双站在原地,目光灼灼,“不死也要去半条命。”
“罪有应得。”林子桉负着手,语气平淡。
“我以为你不会罚的这么重。”君双双话语中略带几分疑惑,仿佛头一次这么认真的看身旁这个男人。
封建社会的礼教吃人,即便这个历史上没有的朝代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似乎对女性已经够开放包容,还是免不了它处处存在根深蒂固的男尊女卑思想。
林子桉垂着眸子,“一条人命,不算重了。”
相比起来间接被铁柱逼死的婆娘来说,这个惩罚甚至显得太轻飘飘了。
林子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眸子里有奇异的色彩,“铁柱可恶,我还以为你会直接将他判定成凶手。”
君双双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仿佛惊讶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一般,径直摇了摇头,“铁柱固然可恶,但真相该如何就是如何,不能因为他的人品卑劣就将不是他做的事情推到他身上,这有违职业道德。再穷凶极恶的人也有洗刷自己冤屈的权力,我一直坚信这一点。”
君双双又顿了顿,继续道:“虽然我并非法…仵作,到我相信这应该是每个渴望让尸体说话的人,毕生去守护和捍卫的东西。”
大夫和仵作并非没有共同点,一方面他们都需要掌握极其丰富的病理知识,另一方面,在守护的职责方面,即便耗费毕生心血,也将誓死追随。
在现代的时候,她极其景仰的前辈就是法医科的,承蒙她不吝赐教,这方面的东西她不说了若指掌,好歹也算知晓几分。
放在仵作甚至不过领着俸禄,都不算正经官职的古代,自然更算得上精通。
林子桉目光深沉。深深地望进她眼底,直到君双双几乎被看得浑身发毛,才开口说了一句,“你倒是比我更适合大理寺卿的位置。”
骤然得了林子桉这么高的评价,君双双竟然觉得有些浑身不自在,往日里的伶牙俐齿都像是不见了似的。
“大理寺卿当不上。”君双双开玩笑一般,随后胡诌了一句,“要是能行我倒是想当个小仵作,和我的本行倒也不算隔着山,我多少也能发挥些作用。”
这话倒也不假。
君双双那点子微末伎俩,放在现代完整的理论体系和精准的探查技巧下当然不值一提,但若是和古代并不成熟的口口相传的仵作本事比起来,简直算得上让尸体“说话”了。
只是这毕竟是古代,千年也不过出一个武则天,仵作又为贱职。
君母会不会提着刀杀来暂且不说,又哪有今日这般的机会呢。
“好。”
君双双惊愕地转头看向林子桉,林子桉认真地看着她,视线相交,他低着声音又说了一遍,“好。”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惊异过后,君双双不可置信的又问了一遍。
仵作并不像大夫,端看这个朝代杏林世家广受追捧就可以看出,艺术并非末技。
但仵作,整日同尸体打招呼,众人眼中污秽得很。
又常常同男尸打招呼,更会被人指点不守妇道。
“知道。”林子桉看起来神色平静,下颚线冷硬又清晰,“左右我是大理寺卿。”
我是大理寺卿,你如果想做,我会让不可以变成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