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策苍白的两瓣嘴唇张了张,轻声道:“你别把人说死了。我到现在不过是十八岁的年纪,提升的空间不算小,你怎么知道几年后或者几十年后我还是不能打败他们呢?不管怎么说,这个仇,我是报定了,我现在身上背的,已经不只是我父母兄弟一人的仇恨,还有陈家满门的仇恨,他们……”说道这里,顾策的眼眶红了起来,但并不是因为悲伤而流泪了,而是因为愤怒,他眼中渐渐出现了血丝,脖颈上青筋暴起,他咬牙切齿地继续说道:“不管怎么说,他们正是因为我而死的,我必定要为他们复仇,否则,我无颜去面对我的家人……我现在真的是陈家在这个世上的最后一个血脉了,若是我不报仇,那何人来伸张正义?这个狗皇帝,草菅人命,迟早要完!”
曲寡清如墨一般的眼瞳直勾勾的盯着顾策,半晌,突然用手上的纸扇在顾策脑门上一敲,敲得顾策“嗷”了一声,曲寡清也不搭理他,冷哼一声道:“你还真是个呆子。可是你现在的身份明显已经暴露了,你的通缉令就贴在城门口,我跟你说,我现在只要去报个官,就会有五百两赏金呢。”说着,曲寡清瞪着眼睛,在顾策面前撑开五指比了个五,还在顾策面前郑重其事地晃了晃。
顾策翻了个白眼:“五毒教的少教主才不缺这点赏金呢,是吧?”顾策不等曲寡清发飙,又道:“容貌倒是简单。”说着,他伸手在脸上抹了一下,心中默念了一句咒语,他脸上的五官就好像遇到高温的蜡像一样,化成了一片,放出白光来,带着白光散去之后,他本来的面目就显露了出来。
曲寡清被眼前这个活生生的变脸吓了一跳,但很快就十分感兴趣地凑到顾策的面前,细细的盯着他的脸,仿佛看到了一个极其有趣的玩具,看还不够,伸出手来,冲着顾策的脸颊就是大力一捏,嘴上“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嘿,你这张假脸,不仅长得有点帅,摸起来,还挺真实的耶!”
顾策吃痛,把曲寡清那只一直在他脸上乱揉的手拍掉,怒瞪了他一眼,骂道:“什么假脸,这是老子的真脸!啊!给老子撒开你的手!”
曲寡清被顾策推开,有些委屈的鼓了鼓嘴,托着腮看着顾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我还真没想到,你长得还挺帅的嘛,但是吧,还是比我差了那么一点儿。”
顾策翻了个白眼不搭理他:“既然现在这张脸不能用了,换一张不就得了。”
“哇!你好酷啊!”曲寡清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顾策,伸手在自己的脸上也抹了一番,却是没有什么变化,于是转头对顾策道:“你什么时候也教教我吧,什么法术啊,这么神奇!”
顾策挑了挑眉,看了曲寡清一阵,摇了摇头:“唉,我这个法术,传男不传女的,你就算认我做爹也没用。”
“你!”曲寡清狠狠地一指顾策的鼻子:“你骂我?!我!我好歹还是救了你的人,你就这么对你的恩公吗?哼,我看你这副模样倒是挺可口的,既然你说我是女的,好啊,我就让你感受什么叫柔情似水~”说着,曲寡清一只手就顺着顾策半开着的衣领处滑了进去。
顾策只觉得一块冰块贴上了他的胸膛,他瞪了曲寡清一眼,奈何身体使不上力气,只能着急地看着那只手肆意地在他的身体上游走,怒骂道:“操!你干什么!你他娘的放开老子,老子还只是个黄花大……”说到一半,顾策差点就把后面的“闺女”二字说了出来,幸好他很快反应了过来,咬着舌头,刹住了车。
“恩?大什么?”曲寡清挑了挑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突然将手抽了出来,顾策觉得随着他手的向外抽,有什么东西随着这只手从他的身体里被拉了出来,弄得他一阵瘙痒,接着只见曲寡清的手在空中一划,一道白影随着他的手一闪,接着什么东西被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藏进了袖子里,然后揣着袖子,冲着顾策妩媚一笑:“你放心啊,我对男人,还是不感兴趣的。”
“那是什么东西?”顾策吃惊的看着曲寡清。
曲寡清笑了笑:“没什么,没什么,你好好养伤啊,我先走了。”说着,转身便要走,突然他的袖子突然鼓了鼓,一条白色的蛇顺着他的手臂向上攀爬了一阵,从他的衣领处探出头来,对着顾策“嘶嘶”地吐着舌头。
顾策见状大骂了一句:“操!曲寡清你什么东西!你做个人吧!”
“我怎么不是做个人了?这蛇可是我专门为你恢复精气带来的,你可不要狗咬吕洞宾啊!”曲寡清转过身来,对着身后的白蛇一伸手,那蛇便十分顺从地攀上了他的手腕,顺着他的手臂又爬回了他的袖子里,然后又“滋溜”一声将头探了出来,黄绿色的眼瞳死死盯着顾策,仿佛正在看着他的猎物。
顾策出离的愤怒了,跳起来,指着曲寡清的鼻子就骂:“你才是狗!”骂了一半,突然停了下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子,“诶”了一声,欣喜道:“我恢复了?”
曲寡清“哼”的笑了一声,悠悠道:“所以说嘛,谁才是狗啊?”说着,他十分亲昵地搔了搔手中那只白蛇的下巴,眯起眼睛笑道:“小白是灵蛇,相当于法器,他可以帮你治愈身上的小伤和补充精气~我这不是怕你们中原人怕蛇,觉得恶心嘛,这才不告诉你的。”
顾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终于吐出一句:“谢谢你了。”
曲寡清轻笑一声,抱着他的小白转身走了出去。
几日后,等到顾策的身体恢复完全的时候,上头也传来了朱默语升官的消息。
朱默语自己对于这次的升官也是一头的雾水。
按照他对顾策的说辞,他当时本事抱着必死的心就去了那个地方,谁知道没走两步,他便眼睛一黑,晕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回到知州府内了,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是一概不知,想来应该是他的另一个人格兄弟将他带了回来。
这曲寡清究竟有没有见到皇上,对皇上说了什么,朱默语虽然心中疑惑不已,但却是不可考了。
反正最终展现在顾策和朱默语面前的情况就是,皇上那边的人查清了坊间的那些传闻都是有人特意散播的谣言,而且这位朱默语不仅不是个喜欢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还是个两袖清风、忧国忧民的好官,于是立马给他升了官,虽然只是个五品的小官,但终归是个京官,要比知州风光不少,要是一般人,指不定有多高兴呢。
究竟皇帝那边是怎么将真相查出来的,旁人就不得而知了。
升了官,朱默语本应该高兴的,但他在进京的途中还依旧一副愁眉苦脸地模样。
顾策见朱默语这副模样,十分不解,于是就上前问道:“朱兄,升了官,是好事儿,你为何如此的愁眉不展?”
朱默语叹了口气,只说是他离了利州,来接任的知州不知是个什么模样的人,要是个平平常常,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人也就罢了,他这几年的治理已经让利州的基础好了很多了,够让百姓安居乐业很长一段时间了;可要是来了个像之前的那些个知州,他这么多年的惨淡经营恐怕就要毁于一旦了。
顾策看着朱默语愁眉不展的样子,心说这人比自己还要像个呆子,于是好声好气地安慰道:“你呀,升了官,能管的东西就多了,不只局限于利州这一个州,你是想要全国范围内,只有利州的百姓安居乐业,还是全国的人民都安居乐业?”
朱默语点点头,又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摇摇头道:“全国的百姓哪里轮得着我管呐,那是皇上的事儿。”
“那皇上他可管着这全国的百姓?”顾策一边把玩着手上的树叶,一边挑着眉毛轻声问道。
“皇上他……”朱默语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出口,可是突然一愣,快速地摆了摆手道:“不可妄议君主。”说完,他就好像要惩罚自己一样,将自己的嘴巴死死地捂住了,像是要把自己活活逼死一样。
顾策看他这副模样有点好笑,不再言语什么,转身离开了。
当时朱默语刚刚回来的时候,可能是曲寡清把事情告诉他了一些,他看到顾策的时候,面色就有些不正常,憋了半晌,红着脸,僵硬着脖子冲顾策点了点头,还安慰一般拍了拍顾策的肩膀, 道:“人各有志。”然后又对待顾策如往常一般,没有变化,本来顾策自己还觉得心里有个坎儿过不去,但久而久之便渐渐忽视了这些个事情。
等到朱默语、顾策一行人到达了帝都,安顿好了一切了之后,已经是秋末了。
一路从利州出发,走了水路,又过了陆路,一路北上行路到帝都,一路上看过了由南到北的特有的风景,也感受着季节由夏变秋,这一路上,顾策也没有光顾着看风景,未能报仇成功和新的仇恨压在他的心上,让他喘不过气来,他唯一能够安慰自己的,就是不停地通过练习,来增强自己的法力和功力,幸好一路上有他从陈家府带出来的书籍和曲寡清以及小白的帮助,顾策的修为大有进步。等到顾策再一次踏上了故土帝都的土地上时,顾策没有一丝终于回家了的快乐,心中只有一种来自物是人非、黍离之悲的感情在五味杂陈。
帮着朱默语将他在帝都分配的府邸里的一切事务都安排好了以后,顾策终于得闲,能够溜出去在帝都的某处逛上一逛,正好这日正是朱默语去上朝的日子,他在府里闲着无事,在加上没有曲寡清那个妖精来烦他,便乐得清闲,拿了一把油纸伞便出了门。
这一切都太熟悉了……熟悉得顾策几乎要昏厥过去,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空气……熟悉的一切……
短短十来年的时间,足够这里的一切恢复如常,仿佛顾策脑子里那个腥风血雨的过去不过是他自己做过的一个噩梦罢了。
顾策撑着一把油纸伞,漫步在一处街道上。
初秋的雨并不大,细细小小的有如银针,虽然撑了伞,但还是会有小小的雨丝躲过雨伞的遮挡,飘散过来,打湿行路人的脸和前襟。
顾策长长的眼睫上落满了针尖大小的雨滴,使得他有些看不清眼前的路,他没有办法,只好将手中的油纸伞向前倾了倾,好挡住从正面打过来的雨点。
走了两步,便看到前面一双白鞋后面落下了一只淡绿色的珠钗,顾策一是没有反应过来,差一点就一脚踏上了那只淡绿色的珠钗,将它踩了个稀巴烂。他愣了一下,蹲下身子拾起地上的珠钗,用自己的衣服擦去了上面被打湿了的尘土,然后将伞一抬,这才看到了面前走着的两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