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九刚刚在孔雀东南飞吃的酒足饭饱,打着饱嗝,用牙签剔着牙,溜溜达达的往回走,此时日头刚刚偏西。
刚进山门,胡麻子又屁颠屁颠的跑了出来,看到重九马上一脸笑容的截住了:“兄弟,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走走走,老胡今天请你去姹紫嫣红!”
不由分说,推着重九就走,山门附近的天刀弟子忽然一阵哄堂大笑,有人在打趣:“胡麻子,你可千万别把人家小弟弟给带坏了,人家还是雏呢!”
一句话,重九立即明白了“姹紫嫣红”是什么地方。
老胡一边推着重九走,一边乐不可支的说:“今天我老胡升了官,因为前两天捉了女捕快,今天又报了秘信,连立大功,门主亲自升我为代理东门刀主。哈哈,这一切全亏了兄弟你啊,你真是我老胡的福星!今年福星降临,我老胡走运了!”
看着胡麻子像个孩子似的乐得又蹦又跳,重九真难相信这还是刚才那个忧心重重的老胡吗?
可以放心的是,这老胡没有出卖他,从这一点来说,这个朋友倒可交交。
老胡一边走还一边向重九卖弄:“这姹紫嫣红是安庆首屈一指的窑子,在整个江南也是大大有名。奶奶的,男人活着为得什么?”
说着瞟了重九一眼,未等重九开口,胖子在旁边插话:“吃!”
“吃你个头啊,你就知道吃,你是属猪的是吧?”重九拿巴掌在胖子头上狠扇,胖子连连躲闪,犹自不服气的辩解,“我本来就是属猪的嘛!”
重九转头向胖子挤了挤眼,做个鬼脸:“男人活着当然是为了女人!”
“答对!”胖子亲热的搂住了重九的肩膀,“没想到小兄弟年纪虽小,也是此道中高手啊!哈哈,哈哈……”
“我跟胡大哥不同的!”重九敛了笑容,一本正经的说,“我这个人最崇拜的人是柏拉图。柏拉图是谁,学过吧?哦,就是苏格拉底的徒弟,苏格拉底也没听过?哎呀,浑了,我跟你说这些干嘛!”
重九重重一拍脑瓜:“这么说吧,我小九子风流不假,但我风流而不下流,好色也不假,但是好色而不淫,我已经达到了‘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泡妞最高境界!”
胡麻子望向重九的眼神中透露出极度的崇拜,忽然一把拉住了重九的手,大笑:“哈哈,风流而不下流,好色而不淫!兄弟,我发现跟你接触的越多,越发现你这人实是深不可测!你这么年轻,为什么会懂这么多东西?我老胡走南闯北,为天刀门人挥汗流血,征战半生,什么人没有遇到过,什么事没有碰到过,但像兄弟你这样的人我却是头一次见!别的我不敢说,我敢保证你是我见过的人里面最特别的一个!”
“谢谢,谢谢!”听到人家夸奖,重九也不由自主的高兴。
胖子却在一边忽然冷言冷语道:“我也发现你是最特别的,特别能吹的!”
“你……”重九勃然变色,挥拳欲打,胖子早逃到了远处。
胡麻子领着十几个最亲近的人嘻嘻哈哈的向姹紫嫣红走去,路上遇到许多人正在向那里狂涌,最多的是头戴士子帽的书生、秀才。
书生秀才们那热烈的劲头简直比赶考还要兴奋,胡麻子是匪,自然对这些士子不感冒,不断冷言冷语,重九却是大感亲切,在投胎以前每逢考试的时候这样的场景并不少见,他也曾是其中的一员,也是那样的热血,那样的奔放,那样的青春!
可怜的青春哪,还未盛开,便已凋零!
“青春的花开花谢让我疲惫却不后悔,四季的雨飞雪飞让我心醉却不堪憔悴,轻轻的风轻轻的梦轻轻的晨晨昏昏,淡淡的云淡淡的泪淡淡的年年岁岁。带着点流浪的喜悦我就这样一去不回,没有谁暗示年少的我那想家的苦涩滋味……”
这样想着,重九不自觉的小声哼了起来,这是重九生前最喜欢的一首歌,早已熟极而流。
低缓而深情的语调轻轻的在空中流淌,纵是四周大街上人群喧哗的声音也无法将之压住,听着这怪异的语调胡麻子等人皆诧异的望着重九。
此时的重九面色凝重,身形伟岸,看上去根本不再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而是一个饱经风霜的中年人了。
胡麻子恍惚之间,似乎看到眼前的重九突然间长大了,嘴角生出一丝黑色的胡须,脸颊也不再那么粉嫩。
胡麻子使劲揉揉眼,忽然一把将重九搂了过来,大声叫道:“兄弟,你这小曲虽然好听就是太闷了,人生得意那个须什么来着……咱们还是唱十八摸来的过瘾。兄弟们,唱起来!一呀摸,摸到小姐的云丝边……”
听了胡麻子的命令,哪个兄弟敢不唱?
于是,十几个江湖汉子扯开大嗓门,齐声高唱起来,还有那五音不全在里面直跑调,听得重九呲牙咧嘴。
士子们纷纷回头怒目而视,还有一人凑过来,恭敬的说道:“几位英台,可否小声一点,圣人曰……”
未等他说完,胡麻子飞起一脚将他踹进了路边的水沟里:“滚你娘的大鸭蛋,敢管老子天刀门的闲事!”
十几个兄弟手臂连在一起,横在大街上,高声唱着“十八摸”,意气昂扬的向姹紫嫣红进发,唱到高潮处,胡麻子更是率人一把扯开了胸怀,露出长着黑发的结实胸膛,声音拨到最高,旁边树上的各色小鸟纷纷掉在地上。
机灵的胖子不知从哪里弄了两个棉团堵住了耳朵,重九只能是呲牙咧嘴,有苦说不出,只觉得实在是无比佩服这胡麻子,我重九虽然脸皮厚,但还没厚到这种程度。
眼见旁边大姑娘小媳妇不断投来鄙视的目光,重九用手遮住了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实行是在大感羞愧,暗叹自己的脸皮还需要跟着胡麻子继续修炼。
姹紫嫣红是三层楼,重九目测足有十五米高,正对着的是一个大大的广场,广场上车水马龙,人山人海。
姹紫嫣红大大小小的窗户无数,每一个窗前都挂着一盏花灯,各色都有,将这楼装扮的极为喜气。
胡麻子率人来到,不由分说,分开人群往里便闯,有人敢阻拦,那些弟子上去便是一顿老拳,一时之间,胡麻子所过之处人仰马翻,再往后来人群便主动四下逃窜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重九看的暗暗感慨,想到自己以前去银行取个钱还得排上半天队,为了取五百往往浪费三四个小时,有一条终于排到跟前还没钱了。
如果当时有这个威风,什么“为爱屁”都是放屁!
这就是所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楞得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跟着胡麻子这一群亡命之徒倒也有点好处。
挤到最前面,此时姹紫嫣红的大门竟是紧闭着,十几个身穿云边服饰的天刀门弟子横刀而立正在维持秩序。
透过窗户看到里面莺莺燕燕正在空梭忙碌,看到胡麻子到来,几个天刀门弟子立即迎上来施礼,将胡麻子一众人领进了警戒线,从侧门进入了楼里。
有关系就是好,这后门走得多轻松!
看看那些读书人,光知道像狗一样狂吠:“看哪,有人进去了,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开门哪,我们要见无霜姑娘!”
“快开门,圣人曰,狗不得仗人势……”
“孟子曰,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你们竟然连孟子的话也不听,如此怠慢读书人,岂不让天下人耻笑?”
胡麻子一进门,脂粉如城墙厚的老鸨便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向着胡麻子直抛媚眼:“胡爷,您来了,上次的房间我还给您留着呢!”
胡麻子老实不客气的将她搂过来,在她脸上亲了一下,一只大胖手伸入了那老鸨的胸口中作起恶来,弄得那老鸨娇笑连连,忽然转眼看到了重九,终于找到了话题,“哟,哪来的金童子,真俊哪!胡爷,你可别带坏了人家!”
老鸨借机摆脱了胡麻子的大手,来扭重九的脸蛋,重九两手一扒眼皮,做个鬼脸,一口向她的手咬去:“嗯嗯……老爷今年三十四啦!快给我找几个花姑娘,要漂亮的干活!”
胡麻子将重九拉过来:“可别小瞧我这位兄弟,他可是我的福星,今天有什么漂亮姑娘都给我找来,我要请这位小兄弟好好享受一番。对了,那个钟无霜到了吗?让他先来陪我小兄弟!就说胡爷说的,现在胡爷可是一门的刀主啦!这意味着什么,想必你不会不清楚吧?”
听了他的话,老鸨马上堆上更加真诚的笑,将胸脯主动向胡麻子贴来,声音更甜更腻:“胡爷,恭喜你了,以后你可得照应着奴家一点!”
“放心吧,只要你侍侯好了我这位小兄弟,保管你们要什么有什么!”
“莺莺燕燕、翠翠柳柳、春春芳芳、花花草草……姑娘们都出来接贵客哪!”老鸨扯着嗓门向楼上喊。
“来了,”答应一声,红粉乱舞,香气扑鼻,二十几个艳装女子沿着楼梯鱼贯而入,每个脸上都挂着最甜美,最职业的笑容。
胡麻子占了靠窗的大桌子,将所有女子尽皆推入重九怀里:“兄弟,这些都是你的,你尽管选!”
重九搭眼瞧去,以他的眼光来看,这些女子实在太过年幼,放在他那个时代都是些初中生,最大的也不过是高中生,正是禁止恋爱的年龄,她们虽然浓装艳抹,但抹不去那天然的青涩。
“这……这些……”重九摆着手在考虑着如何措词,“这些年纪太小,你知道我今年三十四了……总不能老牛吃嫩草吧!”
“不小啊?”胡麻子一脸纳闷。
那老鸨把腰一叉不乐意了,尖着嗓子叫道:“不满意就直说,什么太小?再大了还有人要吗?你说你三十四,你以为老娘不长眼哪,你今年绝不超过十四,要是错了,我把这只眼挖出来给你!”
“啪”,未等他说完,胡麻子已经一个耳朵重重的扇在了她脸上,将他直打着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胡麻子的声音充满愤怒,“你怎么跟我兄弟说话的?谁不尊重小兄弟,就是不尊重我老胡的老爷子,不尊重我老爷子的下场,大家都知道。快给我小兄弟赔礼道歉!”
重九没想到胡麻子会来这么一下子,看着那老鸨高高肿起的面颊很是与心不忍,赶紧站起来,拉着胡麻子劝道:“算了,胡大哥,是我不会说话!”
那老鸨竟然跪了下去,泪水涟涟,不断的扇着自己,声音悲戚:“这位小爷,实在对不起,是我不对,你打我骂我都行,我这里给你赔罪了!”
这几句说的还行,重九挺满意,下面的却让重九听了哭笑不得:“这位小爷,我知道你说的是反话,你是嫌这些姑娘都大了。不瞒你说,这里边最小的也已经十四岁了,我也想弄些年轻的,那样生意好做,可是我不敢,咱们天刀门有规矩,不能强抢良家妇女,不能强迫十四岁以下的女孩子。这位小爷,如果你实在想要,我家里还有个十一岁的侄女,我去给你叫来!”
“好啦,好啦,”重九只觉得自己头晕脑涨,这些人都是什么世界观哪,好象男人个个都是牲口一样。
重九拉住她,想把她拉起来,还不断解释:“我说的真不是反话……这个……那个……”
他越这么说,那老鸨越认定了他说的是反话,越是不敢起来,最后重九怒了,大声叫道:“我说的是反话成了吧,给我滚起来!”
他这么一喝,那老鸨一下子弹了起来,竟是无比听话。
“好了,胡大哥,我今天累了,让她们先下去吧,我们在这里休息休息,吃点饭,我只想看看那个江南第一名妓到底如何漂亮?”
“对啊,这些俗脂庸粉哪能放在小兄弟的眼里,快快滚!叫那钟无霜过来。”
老鸨一脸为难:“钟姑娘还未到,刚才已经飞鸽传书了,还有一个时辰才会到!”
“娘的,这么慢,小兄弟,你说怎么办?”
重九有心要走,却不愿扫了老胡的兴,这老胡也是一片好心,想了一下说道:“在这里等等吧,胡大哥请随意,我去小睡一会儿!”
“好啊,年轻人应该多睡睡,要不要找个女人?”胡麻子两眼放光。
“胡大哥,你再说我恼了。”
“了解,小兄弟是雏嘛!”
“你……”重九一拳打了过去,胡麻子哈哈大笑的跳开,高叫,“给我小兄弟找个床,要干净的!”
重九在三楼找了个雅间,布置的十分精致,鼻中浓浓的脂粉气让他睡不着,他睁着眼,盯着天花板,心里在大加感慨:天还是那片天,地还是那块地,但时代却不同了!